自昭帝二十七年之後,霍尋自請駐守邊塞之地,明爲修築長城暗則伺機奪取西北邊塞重地涼州。昭帝三十三年初春,突厥老單于病逝,長子伊卓繼位卻被諸位賢王否決。正是突厥內亂之際,霍尋趁機對駐守在涼州的突厥守軍發起進攻。僅僅以三千兵力就奪下西北來往要道涼州,並且追殺突厥兵至城外三百里,直至黑湖邊才收兵返回。霍尋勝仗之後立刻在涼州城外修築長城,聯絡起雲中郡的長城。皇帝喜出望外,令他回京接受述職,接受封賞。十年之間,霍尋從一個行伍之末的小兵成爲一個名動天下的大將軍,從敵國降將成爲皇帝賴以重用的武將。這期間的艱辛被百姓拋之腦後,只有他的高高在上,他的傳奇故事成爲大家茶前飯後津津樂道的故事。看似毫無道理可尋,背後隱藏的殺機與血腥也是在諸多年後才被她慢慢悟出來。霍尋——絕對不是一個只會打仗的武將。他十年的隱忍,只是爲了有一日東山再起罷了。“哥哥也要去是嗎?”顧鏡辭笑着問。顧錚不禁感慨:“是啊,爲國建功立業,在外殺敵,大丈夫當如是也!可惜我身爲武將,卻也被困在京城這方寸之地。豈是我意?”“哥哥也仰慕霍將軍嗎?”顧鏡辭盯着顧錚幽幽笑道:“如臨安城裏那些小姑娘一樣?”顧錚聽了前半句小雞啄米似得點頭,聽了顧鏡辭的後半句不覺惱怒地揮拳:“怎麼會,哥哥又不是——”他察覺到顧鏡辭有些不懷好意地笑,連忙住了嘴:“胡鬧!胡鬧!”“不是什麼?”顧鏡辭喝了口熱茶,緩緩道:“唉,哥哥年過弱冠卻不成家......莫不是不喜歡姑娘,也想效仿漢——”顧錚氣的直跺腳,他狠狠敲了顧鏡辭一下:“你再胡鬧,我就讓爹爹早早地把你嫁出去!”“你敢!”顧鏡辭得意地威脅他:“你不娶,我就不嫁。”“真的?那前幾年你怎麼說的?”顧錚搖搖手,掐着嗓子細聲細氣道:“我顧鏡辭這麼優秀的女子,一定要找個舉世無雙的男兒嫁了,纔算不辜負自己。”顧鏡辭聽着他嗲聲嗲氣的模仿小女孩的口氣一口茶撐不住噴了出來,捂着胸口笑起來。笑停了,她才道:“隨口戲言,你倒是一直記着。”“戲言?”顧錚揚一揚眉:“我以爲,依你的性子,會言出必行呢。”顧鏡辭望着那一樹開得繁茂的紫丁香,淡紫色的一簇簇花紛紛揚揚的落下來,一樹的丁香,一地的淡紫。她淡淡笑道:“不是說了嗎,喜歡的未必是能過一輩子的。要嫁的,未必是自己喜歡的。舉世無雙,那樣的人兒不適合過一生,適合用來仰慕。”舉世無雙,這樣的字眼用在秦燁身上多麼的合適。他可以陪你花前月下,對你溫情脈脈;也可以披甲執銳,指點江山。這樣的人,真的不適合在身邊,因爲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刻,他會依舊含情脈脈還是冷血無情。秦燁,霍尋,再次遇見,命運又會給我們怎麼樣的道路?霍尋帶回來三千騎兵,於城外的軍營駐紮,他帶着自己的一百將領入城。顧鏡辭獨自站在城樓之上朝下望去。遠遠地便有達達的馬蹄聲刺入耳中,緊接着入目的是迎風獵獵的一面“霍”字帥旗。自城外的康莊大道之上緩緩有黑袍黑甲的身影如潮水般涌過來,鏗鏘有力的馬蹄步伐整齊劃一。正中間的霍尋平視着前方,銀甲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刺得人睜不開眼睛。忽然像是心有靈犀似得,顧鏡辭凝神看向他時,他恰擡頭望向城樓。顧鏡辭猛地一怔,霍尋削瘦的臉頰不似記憶中的滄桑冷漠。邊塞的風沙日曬給予了他一種陽剛的力量,一如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帶着炙熱。風起,吹動她的衣衫,髮絲。她凝眸,嘴角微微揚起。隊伍緩緩行至城門前,霍尋翻身下馬,躬身對一旁等候的祁王秦燁施禮:“臣霍尋參見祁王殿下!”秦燁微微一笑,面帶喜色。他扶住正要下拜的霍尋,和顏悅色道:“霍將軍爲大秦開拓疆域,勞苦功高,不必多禮。”這話一出,一旁的太尉蕭寂臉色陡然沉下去,冷哼一聲。霍尋謙虛道:“臣不敢自居勞苦功高,這一場勝利也並非是臣一人的勝利。是我三軍將士浴血奮戰的結果,他們纔算最最應該犒賞的人。”丞相傅正山笑呵呵地奉承道:“霍將軍不必如此謙遜,論作戰計謀之高明,帶軍手段之高超,在這朝中可是誰也比不上霍將軍的。我大秦得此良將,乃是天幸也。”秦燁正一正神色,捲開聖旨道:“定遠侯驍將軍霍尋接旨——”霍尋淡然跪下,道:“臣聽旨。”“自我大秦立國數百年來,突厥爲心頭大患。突厥騎兵屢屢滋擾邊境,民不聊生,災禍橫生。朕心甚憂。茲有愛卿霍尋,驍勇善戰,足智多謀。開春涼州一戰,奪得西北重地涼州,開疆拓土,朕心甚悅。着掇升爲大司馬一職,加封食邑兩千戶,以示嘉獎。望卿再爲大秦立下不世功業——”顧鏡辭悄然走到兄長身邊,顧錚低聲打趣着:“可看清楚了?的確是個蓋世英雄吧?”“是啊,是蓋世英雄不假。”顧鏡辭閒閒道:“看來哥哥你真的對他圖謀不軌。你未嫁,他未娶,我去跟爹爹說一聲,把你嫁給他如何?”“......”他唏噓道:“霍尋當是本國第一個食邑過萬的人了。萬戶侯啊,自從陛下廢了親王制度,他可是第一次這麼大方地這麼多地方封給臣子。”“這麼多地方加起來足以自立爲王。以爲是褒獎他,誰知道是不是爲了考驗他的忠心?無論功勞再怎麼大,不也是一個敵國降麼?”顧鏡辭苦笑:“哥哥可知大司馬是個什麼官銜嗎?”顧錚腦中電光火石一閃,他驚道:“大司馬,官銜名爲太尉佐官,位比大將軍,乃是三軍統帥。實則卻是和太尉不相上下啊!”“皇上心思深沉,對霍尋終究是不放心的。軍權?他既不想給太尉,也不會完全信任霍尋。至於驃騎將軍傅越,更是不會。傅蕭之爭,涉及到儲君之位,該當如何,恐怕皇上自有一番算計。”顧鏡辭唏噓不已,她望向顧錚:“哥哥可信,過不了多久霍尋就會向傅氏靠攏?”顧錚撇了一眼顧鏡辭,托起下巴打量着她道:“你一向不喜爭論朝政,怎麼今日卻反其道行之,說了這麼多?這可不像是一向自負清高的顧鏡辭。”顧鏡辭笑而不語,心中不禁思緒萬千。沒過幾日就是皇帝的宴席邀請柬書到了顧家。皇帝特意囑咐一定要都去,顧鏡辭也不敢故意違抗,招來不必要的麻煩。設宴的鴻臺是爲秦宮的一處宏大高臺。因爲皇帝曾在此射落鴻雁,故命名爲鴻臺。立於鴻臺之上見那日暮西斜,天水蒼蒼,頗有一番感慨。“陛下駕到!”玄黑色的冰玉珠簾頻頻晃動着,皇帝一身朝服邊走邊和身旁的霍尋說笑着。皇帝笑的甚是開心,霍尋卻只是微微致意,偶爾輕哂。身爲臣子的,總不敢像皇帝一般笑的羈傲不遜。“吾皇萬歲!”滿朝文武的呼聲繞樑有餘,席間盛裝而立的傅貴妃和蕭淑妃也帶着諸位命婦小姐盈盈下拜。她們身上各色衣裙宛若憑空盛開的繁花一片,萬紫千紅,尤爲華貴。皇帝眉眼間滿是躊躇得意之色,他繞到几案後面,隨意地揮揮手:“諸位愛卿平身。”“謝陛下——”顧鏡辭擡頭望去,那氣宇軒昂的男子緩緩走過,略帶深沉的雙眼一掃,驚得她怔了好一會子。霍尋微微一驚,那個幾乎要掩埋進人羣裏的女子卻在四目相對的瞬間被他認出來。一身素青色的長裙更顯人身量如修竹,亭亭玉立。她美眸流轉,溫柔恬靜中閃過一絲凜冽的寒意,旋即又被埋沒入眼底。周圍立刻寂靜得嚇人,皇帝振臂一揮,幾個小黃門送來一幅巨大的地圖展開來。那是霍尋和欽天監花了幾日幾夜心思畫出來的。綿延曲折的線條勾勒出秦國的萬里錦繡江山。皇帝遙指那西北一隅的一處險關,握着酒樽的手帶着興奮的顫抖:“涼州乃是西北與中原來往的要塞。這個地方,以後就納入我大秦版圖之中。朕不打算用先前突厥人取的涼州二字,霍卿來重新取個名字如何?”霍尋略略思酌,起身道:“陛下以爲“佑安”二字如何?”“天佑大秦,萬世長安。好!佑安!”皇帝頓時龍顏大悅,揮筆提下“佑安”二字。“天佑大秦,吾皇萬歲!”諸卿命婦皆起身齊聲高呼,山崩海嘯般振奮人心的呼聲中,霍尋的嘴角泛起一個若有若無的笑意。皇帝舉起酒杯,聲音如神邸一般嚴肅:“諸位愛卿,今日是爲三軍將士設的慶功宴,第一杯我們敬百年來爲大秦一統天下事業而嘔心瀝血的人。”他說罷,把酒水倒在了地上,殿裏泛起一層淡淡的酒香。“第二杯,朕敬三軍將士。”他舉杯對着右邊的諸位武官,仰頭飲下。皇帝再次斟滿一杯酒,笑道:“霍卿,這最後一杯酒,朕敬你。”霍尋飲罷,拱手抱拳道:“陛下厚愛臣實在是不敢受。臣出身楚國貴族,但陛下既往不咎,不拘一格用臣爲將。大司馬一職臣實在是不敢受,還請陛下收回成命。”顧鏡辭聞言,夾着翡翠鮮蝦餃的象牙筷子一頓,她不禁撲哧一聲笑出來。有趣,實在是有趣。皇帝頓了頓,忽明忽暗的燭火映着他漸漸冷寂的臉色。他把目光移向顧城:“左相以爲呢?”問到這種事,皇帝一般就會找顧城這個中立的人來拿主意。丞相傅正山的臉色越加不好,只得在一旁冷眼看着。顧城聞言只是淡然起身,似乎答案已經瞭然於胸:“臣以爲霍將軍言之有理。並非因爲介懷着霍將軍出身,而是霍將軍畢竟年輕,難免意氣用事了些,不如太尉穩重,還是需要多多磨礪纔行。”皇帝冷眼瞧了瞧下方的蕭寂,擺一擺手道:“朕知道左相的意思了,燁兒以爲呢?”一個月白色繡麒麟如意紋長袍的男子起身,長身玉立,免不得吸引了一羣命婦小姐的目光。他只是淡然道:“兒臣以爲左相言之有理。”皇帝淡然一笑:“既然都這麼覺得,那霍卿……那就先撤了大司馬一職,改封鎮國大將軍,和太尉同理軍事。”霍尋暗自鬆了口氣,皇帝這一下試探可謂是用心之深。大家各自懷着心思,沉默看那歌姬換着花樣跳舞。傅貴妃陡然起身含笑道:“臣妾敬陛下一杯,祝我大秦千秋萬代,祝陛下萬壽無疆。”側席的蕭淑妃也不甘落於她後,搶先一步奉上一碗紅棗燕窩:“臣妾覺得這燕窩味道甚好,不如陛下嚐嚐?”傅貴妃神色略略尷尬,伸出去的手僵在那裏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皇帝頗是不滿地拂開蕭淑妃的手,接過傅貴妃的一樽清酒:“朕借靜嵐吉言了”傅貴妃和悅笑道:“陛下說笑了,臣妾乃是陛下之妻,哪裏來的客氣?”蕭淑妃暗自細咬銀牙,怔怔坐在一旁不說話。“妹妹怎麼不喫菜呢?”傅貴妃面帶暖意,伸手盛了一碗黑米膳粥到那描金瓷碗裏遞給蕭淑妃:“聽聞妹妹出身貧寒,幼時常常食不果腹。想必這黑米膳粥應該很熟悉吧?這湯喝了對脾胃大有好處呢。”蕭淑妃平日裏最恨別人挖苦她出身低賤,這一下子頓然有些惱怒,只得恨恨接過:“多謝姐姐美意了。”顧鏡辭冷眼看着兩個女子在皇帝面前巧笑倩兮。傅貴妃傅靜嵐,以端莊賢淑出名,是爲丞相傅正山之女,驃騎將軍傅越之姊。蕭淑妃蕭慧,以才慧得到皇帝賞識,順帶提攜了兄長蕭寂成爲本國一顆冉冉升起的將星。傅蕭奪嫡之爭持續了有近十年,兩大勢力彼此各不相讓,在朝堂後宮明爭暗鬥,是爲昭帝晚年最大的內患。兩者之間難以保持平衡,皇帝又出了一招,提拔了一批諸如左相顧城,兵部侍郎徐進的心腹忠臣。以此來平衡勢力,三者互相僵持,互相制約。自然,他們也紛紛成了兩大勢力互相爭奪的對象。蕭慧極力爭取兵部侍郎徐進,多次向皇帝請求爲趙王秦堯娶徐進之女徐清歡爲妃。徐清歡極爲不屑,多次回絕稱不入宮門半步。皇帝稱讚其本性高潔,曾經喻其爲梅。傅靜嵐自然也是盯着顧鏡辭不放,但是論心機城府,傅靜嵐和秦燁這母子卻是高明許多。特意設計了一場月下偶遇來成全她和秦燁這段“傳世佳話”。顧鏡辭不禁冷笑,起身稱醉出門。月色正好,顧鏡辭沿着長廊慢慢走着。忽然背後傳來一聲低呼:“姑娘留步。”顧鏡辭聽見那一聲,不覺有些難受,心酸得連呼吸都是帶着微微悶痛的。她緩緩轉過頭去,面前的男子一身朝服,面目剛毅。顧鏡辭微微發怔,旋即掩下心思,斂裾施禮:“不知霍將軍叫民女所爲何事?”霍尋靜靜注視着顧鏡辭,良久緩緩擡頭望月。他整個人籠罩在一片清冷月色裏,更顯眉目剛毅。他依依念道:“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顧鏡辭頓然大驚,強定神淺笑道:“這是家父隨興所做一曲《蝶戀花》之中句子,不曉得霍將軍也知道這一句。”“朱顏辭鏡花辭樹,小姐芳名顧鏡辭。”“你……”顧鏡辭一時凝神,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她出生之時母親難產而死,父親由此才感嘆美好韶華如此難以長久,做一曲《蝶戀花》。那也正是她名字的出處。他是如何知道的?她不禁微怒道:“民女賤名,恐玷污將軍之耳!”霍尋微微感嘆,“鏡辭,你可知——”“將軍自重!”顧鏡辭冷冷打斷他,轉頭就走:“民女先行告退,不打擾將軍雅興了。”心中激盪的情緒慢慢冷卻下來,霍尋忽然油然而生一種悵然若失的情緒。他兀自立了一會,長廊一側是一片墨綠色的松林。風吹林動,松濤陣陣。雲月相間,脈脈不語。耳畔恍若傳來輕微的聲響,霍尋立刻恢復了軍人天生的警覺。他厲聲高叫道:“是誰?”斑駁的林蔭裏撲棱棱飛出一隻灰雀掠過天邊。霍尋四下環視,昏昏暗暗的燈光搖曳幾下,再無聲響。忽然驚覺有些詭異,腦中猛地閃過一個年頭。霍尋暗叫不好,連忙追過去。“顧小姐。”迎面而來的一個素衣宮娥和兩個小太監提着食盒對她躬身施禮。顧鏡辭點一點頭,那宮娥正欲離去,顧鏡辭忽然橫臂攔住她:“等等,這裏面是什麼?”兩個小太監對視一眼,宮娥笑道:“奴婢們是貴妃娘娘宮裏的,這裏面是貴妃娘娘囑咐奴婢們給陛下的野雞蔘湯。”顧鏡辭橫眼瞧了瞧那太監,又盯着那罐子上的花案看了看才道:“你們去吧。”“是。”待三人剛剛轉身,顧鏡辭立刻回身快步走開。還沒來得及喊出聲,那兩個小太監早就繞到路口堵住她,眼疾手快地用沾了蒙汗藥的帕子捂住顧鏡辭的口鼻。顧鏡辭掙扎幾下就昏了過去。宮娥對那兩個小太監揚了揚下巴,那兩個太監立刻抱着顧鏡辭閃進一個宮門裏。“請問……”霍尋的聲音幽幽響起在宮娥身後,帶着一絲警惕和懷疑:“有沒有看見顧小姐?”那宮娥微微一愣,隨即埋頭施禮道:“回將軍,奴婢看見顧小姐去了鴻臺。”霍尋帶着一絲驚疑,目光定定落在那宮娥身上。許久,他緩緩出聲:“擡起頭來。”宮娥身形一震,靜默不語。“我讓你——擡起頭來!”霍尋聲音陡然冷下去。溫暖搖曳的燭光映着一個溫暖的融化人心的背影。顧鏡辭醒來的時候就是如此之景。無數次,她夢見這樣的場景,甚至以爲又回到了那些相伴相守的日子裏。忽的,那張臉轉了過來,那是一張不染凡塵的容顏,完美的恍若玉石雕成。而她卻頓覺遍體發涼,情不自禁的抓緊了衣袖,身上冷的沒有一絲溫度。秦燁瞧見她眼底莫名的驚慌與悲涼,不覺有些奇怪。他嘴角浮起一抹如晨曦天色的笑意:“小王秦燁,敢問姑娘芳名?”她只是勉強保持冷靜:“顧氏,賤命不值一提。”“原來是顧小姐。”秦燁解釋道:“方纔那兩名刺客已經被霍將軍捉獲,眼下父皇正在審訊。顧小姐不必擔心。”“畢竟男女授受不親,更何況民女和祁王殿下?父親和哥哥定然在找民女,若是祁王殿下沒有什麼事,民女就先行離去了。”顧鏡辭淡淡起身。秦燁眼瞧着外面漆黑的雨夜,道:“天色不早了,況且還下着雨。小王願意送顧小姐一程……”“不必了,民女之生死無關祁王殿下。”她尤記得自己最怕的就是雨夜了。以往的每個雨夜,都是秦燁陪自己熬着,度過一個又一個漫漫雨夜。當真相被抽絲撥繭般血淋淋的擺在她面前,孤獨,寒冷,又算的了什麼?當絕望已經完全湮沒自己,就再也不會怕了。“參加祁王殿下,見過顧小姐。”皇帝身邊的穆順恰時攔住顧鏡辭的去路,陪笑着說:“奴才傳陛下口諭,請祁王殿下和顧小姐去一趟崇明殿。”崇明殿是皇帝處理朝政的地方,閒雜人等是不許進入的。此次前來,顧鏡辭已經曉得是什麼事了。她默不作聲地跟着穆順走。夜如墨染,走過階橋時望着那皇城下一片星光點點的燈火,似失落人間的星子。而在暗處看不見的,那是悄然滋長的陰謀和更多湮沒無聞的故事。隨時,它們都會涌匯成一股強大的力量扭轉一切。沒有人主宰着這裏,但似乎每個人都在主宰着這裏。在這裏,讓一個人消失太容易了,所以更多留下來的是無邊無際的的怨氣。崇明殿是皇城的制高點,九十九階寬闊的漢白玉臺階兩邊是兩座碩大的麒麟石雕。階梯中間是一幅巨大浮雕出來的瑞獸祥龍圖。從低處仰視,當真有一種臨於陛下的感覺。殿內燈火輝煌般的紙迷金醉在漆黑的夜裏卻是有些虛晃落寞。轉過玄關是皇帝看書接見朝臣的地方,眼下卻是坐了傅貴妃,蕭淑妃和趙王秦堯。顧鏡辭以禮見過皇帝,皇帝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他隨意擺擺手:“免禮了,穆順,給顧小姐找個地方坐着。”秦燁亦是對皇帝見禮,皇帝也只是微微頷首。本是父子,卻並無連心,甚至疏遠的還不如身邊的人。於他們,該是如何殘忍?顧鏡辭跟着穆順坐到一側,皇帝沉聲道:“既然人到齊了,那霍卿,我們就開始吧。”霍尋帶着暴室的沈姑姑進來稟道:“啓稟聖上,臣已經把沈姑姑帶來了。那兩個太監已經畏罪自盡,所有的話都在沈姑姑這裏了。”他瞟了一眼神色淡然的沈姑姑,不禁暗自冷笑。沈姑姑上前一步,對四方人欠一欠身道:“奴婢參加陛下,見過二位娘娘,見過祁王趙王,見過顧小姐。”“沈姑姑無需饒舌,審訊結果如何從實道來便是。”蕭淑妃搶先開了口,頭上一串珍珠流蘇泠泠作響,帶着一絲看笑話似的得意。沈姑姑不卑不亢,,神色自若:“奴婢奉聖命逼供那兩名太監,他們已經承認是要謀害陛下,是被顧小姐發覺不對了纔要殺顧小姐滅口。恰時祁王殿下路過,那兩名太監見是祁王,連連逃了去了。”蕭慧輕嗤一聲:“我們祁王殿下早不遇見晚不遇見,偏偏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遇見。真是巧的很呢。”“母妃……”坐在一旁的趙王秦堯面色不悅地輕喚一聲,問道:“當真其他一點未招嗎?沈姑姑如何知道那人是要謀害父皇的?”沈姑姑微微施禮,道:“御醫已經查驗過了,那湯裏面的東西的確是劇毒的砒霜。那宮女……”她面帶惶然地看着傅貴妃,欲言又止,詢問似的看向皇帝,俯身大拜:“奴婢死罪!”皇帝瞅了她一眼,只是道:“有話便說,朕在這裏先賜你無罪。”沈姑姑顫顫巍巍地磕了個頭,道:“奴婢問出那兩個小太監是傅貴妃宮裏的!裏面的玉佩等物件兒也的確是貴妃宮裏頭的東西!”皇帝眉心擰成一團,眸色慢慢冷凝下來。傅貴妃氣的發怔,聞言重重把茶碗摔到桌案上,怒不可遏道:“放肆!豈容你污衊本宮!”她鄭重跪下道:“陛下明鑑,臣妾從未做過此等齷蹉之事!這賤婢污衊臣妾,臣妾實在是不知所以!”蕭淑妃悠閒地喝着茶,嘲弄道:“死無對證,教陛下如何明鑑?姐姐做事可真絕啊。不過姐姐口說無憑,怎麼樣還不知道呢。”沈姑姑拼命磕頭道:“奴婢只是依言說出來,奴婢沒有誣陷貴妃娘娘!聖上要爲奴婢做主啊!”顧鏡辭坐在一側默然不語。良久沉默,聽得皇帝厭惡地看了一眼沈姑姑,冷冷道:“朕自然得做主!來人!把這不知死活誣陷貴妃的賤婢拉出去打死!也教宮裏人看看,污衊主子是個什麼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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