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燁握住她的手,輕輕笑道;“你在胡說什麼呢,菡兒好好兒的,她只是睡過去了。不要緊的,過些日子她就會醒過來的。你不要怕。“說着,秦燁伸手抱過若菡,把她輕輕放在塌上。孩子的身體已經逐漸冰冷了,秦燁一眨眼,好像那孩子的睫毛還眨了一下似得。就好像,好像她在嚇唬自己,等他們所有人正傷心的時候就會跳起來對他們扮鬼臉似得。霍清婉抱住秦燁,輕輕的哭起來。哭聲漸大,秦燁只得一手將她抱起來,輕輕拍哄着,走了出去。秦寧癡癡地望着躺在塌上一動不動,任憑侍女們給她穿衣裳的姐姐,忽然眨一眨眼,不哭,也不笑,保持着一種很奇異的表情。顧鏡辭揉了揉臉,正要出去,卻感受到身後有一雙小手在拉扯住自己的衣裳。她微微回頭,看見秦寧一張粉撲撲的小臉,他叫了一聲;“姨母。”“嗯?”顧鏡辭微微喫驚,有些不願意看見秦寧的臉。秦寧湊到顧鏡辭耳邊,說了一句令她久久不能釋懷的話:“姨母,姐姐是姨母下毒害死的,寧兒知道的。”****若菡就這麼被埋葬了,埋葬在異地他鄉,棺槨正對着的位置,遙遙與京城相對着。霍清婉的神智一直都不是很清楚,時而清晰時而迷糊。秦燁想了許久,才道:“京城,拜託你去勸勸清婉吧。解鈴還須繫鈴人,也許只有你,可以……”顧鏡辭去找了霍清婉。她看見霍清婉的時候,霍清婉正坐在河邊,癡癡地望着河水。“清婉,”顧鏡辭坐在了霍清婉旁邊,輕輕叫了一聲。霍清婉只是抱着膝蓋坐着,時不時發出一聲詭異的笑聲,似乎全然無視了顧鏡辭的存在。顧鏡辭低聲道:“我知道的,你並沒有瘋,只是你不大願意面對現實罷了。可是你就真的願意這樣麼?你的丈夫,你的孩子,便這樣不管了?“霍清婉一雙美眸盯着顧鏡辭看了許久,她定定道:“顧鏡辭,我恨你。”顧鏡辭笑了笑,盯着那水面看了許久,才道:“你就以爲,我不恨你麼?咱們這一對姐妹,做的真累。卸下來僞裝吧,恨,便明目張膽的恨,不必這麼陽奉陰違,大家都累的很。”“你,這算是承認了麼?”霍清婉仔細玩味着顧鏡辭的神情,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你害死了我的孩子,顧鏡辭,你可真是能耐。”顧鏡辭揮開她的手,冷笑着站起來:“所以呢?菡兒之所以會死,你爲何不想想,是不是你自己做錯了什麼?世界上沒有平白無故的愛,也沒有平白無故的恨,若不是你之前的所作所爲,我們之間會到今日這個份兒上嗎?”霍清婉笑了起來:“所以呢?這就是你爲自己找的藉口?”“是,這是藉口。每件事不都有藉口麼?秦燁侵佔長安,口口聲聲稱自己討伐亂臣賊子,可是這對於楚地百姓來說,他秦燁就是侵略者!”顧鏡辭不爲所動,竭力反駁道:“清婉,你沒有錯,我也沒有錯,只是當我們都做了自己彼此認爲正確的選項之時,便真的錯了。”霍清婉望了望天邊的雲彩,顧鏡辭道:“倘若霍郎走了,你會難過麼?”“我不想傷害他,我不想傷害任何人,只是我無能爲力。”霍清婉搖搖頭,“顧鏡辭,姐姐,我們的情分,早就盡了。從現在起,我們互不相欠!”建元二年十一月,秦國皇帝秦燁長女去世,年僅五歲,諡號敦慧公主,以公主之禮大葬。建元二年十一月,建安王來報,稱:據探子情報,楚王霍尋已在軍中病逝,楚軍按兵不動,似有爲其發喪之疑。顧鏡辭望着躺在病榻上的女孩,心中不覺一酸。這個姑娘才五歲,卻已經在生死之間掙扎着了。她微微蹙起秀眉,輕輕撫摸着秦若菡的額頭。小姑娘微微睜開眼睛,小聲而又脆弱地對顧鏡辭說道:“姨母,我好難受……”一旁的霍清婉已經泣不成聲了。秦燁抱住她輕聲安慰着,連在一邊呆頭呆腦的秦寧,也似乎知道姐姐病了,不覺拉住母親的衣裳,悄然含着淚眼。顧鏡辭輕輕握住她的手,輕浮地笑了笑:“沒事的,沒事的,很快就會好的。”這樣一個還小的孩子,她甚至不知道什麼叫做權謀詭計,何爲朝堂爭鬥,卻已經要爲之付出代價。這一切的一切,都僅僅因爲,她的父親,她的母親,她的舅舅,她的親人們在互相爭鬥。她,成了犧牲品。顧鏡辭想,倘若當時那個孩子還在,那麼想必也只比若菡小一些吧。他大概也會哭會笑會甜甜地叫她“母親”了吧。沒有轉機了,事情在往最壞的方向發展。她摸了摸若菡的額頭,滾燙的額頭觸碰着她冰冷的手掌,那種灼熱的感覺,格外的清晰。顧鏡辭輕輕拍哄着若菡,笑着說:“若菡睡一會,睡醒了病就好了。姨母去給你熬藥。”若菡蒼白的小臉勉強漾出一抹笑意:“好,若菡喝了藥就好了。”顧鏡辭站起來,淡定自如地提筆寫方子,給眼前的大夫過目。那人仔細瞧了瞧藥方,對秦燁和霍清婉微微點了點頭。秦燁對他揚了揚下巴,示意他可以出去了。他對一旁哭的宛若一個淚人兒的霍清婉低語一番,霍清婉用帕子擦了擦眼淚,扶着青衣的手出去了。顧鏡辭被允許可以回到自己原來住的棠梨苑裏面去。正是梨花紛飛的世界,放眼望去,棠梨苑裏一陣雪白,好似雪花落滿枝頭,一天的梨花,一地的花瓣,煞是好看。“鏡辭,你我多年交情……“秦燁沙啞的嗓音帶着一絲不平靜,他深深望了顧鏡辭一眼,”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你?“顧鏡辭斂衣躬身施禮,神色從容,若無其事般:“鏡辭不懂皇上在說些什麼。”秦燁陡然上前一步,居高臨下地打量着顧鏡辭。顧鏡辭如芒在背一般,深吸一口氣,擡起頭來,眉眼之間略有肅然:“生死大事,鏡辭不敢兒戲。”秦燁冷笑一聲,微微眯了雙眼:“顧鏡辭,你不會這個時候還以爲,霍尋能活着回來吧?”顧鏡辭一怔,腦中一片空白。她緩緩擡頭,一雙本來淡然自若的眸子驚起一絲波瀾,剎那間變得冷意翩飛。她眨了眨眼睛:“你說什麼?”“朕說,”秦燁盯着顧鏡辭,一字一頓道:“朕說,霍尋他不會回來了。他不會回來救你了,也不可能回來了。”顧鏡辭掩在袖子裏的手緊緊的攥起,骨節都變得寸寸發白。她擡頭,斬釘截鐵地說道:“不可能。”秦燁詭異地笑起來,“有什麼不可能?建安王和霍尋多大的仇恨你不會不知道吧?霍尋殺了端淑公主和駙馬陳朗。不巧的是這駙馬陳朗不是別人,就是那建安王的長子,不僅僅是大秦的駙馬,更是未來建安國的接班人。這仇,你覺得建安王會放過霍尋麼?”“這邊塞告急本來就是個幌子罷了。這一切,不過是未來讓霍尋上鉤罷了。要怪,只能怪你太傻,怪霍尋脾氣太硬。“秦燁嗤笑着,冷冷冰冰的語氣中帶着一絲嘲諷。顧鏡辭一時之間震驚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卻在這時,秦燁低低道:“索尼你也就別妄想着霍尋回來救你。他自身都難以保全,更不要說是你了。顧鏡辭,你是個聰明的女子,你可不要做傻事。”說罷,秦燁徑直走開。顧鏡辭搖了搖頭,只覺自己好像是渾身上下都溼失了重心,她撐着桌子,兀自思量着。恰時卻見一個白衣翩然的身影略過眼前,顧鏡辭一怔,那人輕輕開口:“鏡辭,你……”“啪。”清脆利落的一掌,顧鏡辭竭盡全力地掌摑過去。蕭子詹嘴角滲出一點血跡,他擦了擦嘴角的血,那血蹭到白衣上煞是驚心。蕭子詹注視着顧鏡辭,沒有意料之中的驚訝和憤怒,只有一種淡然,很深沉的淡然之色。“你,都知道了?”蕭子詹沉沉道。顧鏡辭不覺蹙起秀眉,望着蕭子詹定定說道:“子詹,你變了。”蕭子詹撐着自己的手臂,深吸了一口氣,漆黑的眸光閃動着一絲詭異的亮光,顧鏡辭竟然從那樣的光芒之中感受到了一絲微不可聞的溫柔。他淡淡的笑了,“是啊,鏡辭,你終於也發現了,我瘋了。我現在就是一個瘋子,你在和你一個瘋子說話。”“爲什麼?”顧鏡辭不覺好笑,她無法理解,一個曾經那麼善良,那麼溫文爾雅的一個男子,爲什麼如今會變成這樣。他滿手血腥,卻笑得依舊恬靜美好;他遊走於這亂世天下的權謀詭計之中,遊刃有餘;他甚至可以不動聲色地主宰人的生死……蕭子詹眸光一動,他喃喃道:“爲什麼?鏡辭,你竟然問我這麼蠢的問題,爲什麼?”他自嘲道;“爲什麼呢,其實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爲什麼。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在想我爲什麼變了。其實,每件事件歸根究底都是有他自己的原因的。你說是不是?”他坐下來,望着院子裏蔚藍的天空,深深地嘆了口氣:“說點別的吧,鏡辭,幾個月前,我回淮南了。”“淮南?”顧鏡辭聽到這裏,卻不覺有些心悸。淮南,那個她最最不願意觸及的地方,留着諸多美好與不美好的記憶,像是心底一塊已經結了痂的傷口,不願意再提及了。蕭子詹徐徐喝了口茶,笑道:“你知道我回淮南去做什麼麼?“顧鏡辭抿了抿脣,她凝視着眼前這個依舊如清風朗月般的男子,卻陡然覺得很陌生。蕭子詹道:“我去查了當年被滅門的真相。”“你猜,你猜是爲什麼呢?”蕭子詹聲音淡泊如水,好像在說什麼不關自己的話似得:“我蕭家上上下下近五十口人之所以被滅門,僅僅是因爲我父親在給朝廷述職的時候,與丞相傅正山說了句話。就因爲他說了一句話,我們家五十多條人命沒了。我的父親,我的母親,我的兄弟姐妹,我的祖父祖母,他們全都被無聲無息地殺死了。你說,我能不恨麼?”顧鏡辭聽得心驚,她仔細回憶了一番,聲音不覺哽咽:“你是說……你是說……是因爲秦燁?!”她陡然跌坐大凳子上,顧鏡辭怎麼也不會想到,當年的蕭家滅門慘案,竟是因爲蕭父的無意之間的站隊。想來也的確說得過去,太尉和蕭淑妃當時沒什麼權利,對於這個遠方的表親自然是看得很重。他們大概也是因爲怎麼也不會想到蕭父會和丞相有什麼勾當。一句話,一樁滅門慘案!顧鏡辭苦笑,“所以,你就開始報復秦燁?以這種方式報復?威脅他女兒的性命的方式?”蕭子詹沉默良久,緩緩道:“鏡辭,我知道你很難理解這樣的苦痛,我也從不奢求你理解。所以,無論如何,請你一定要相信我,蕭子詹,永遠都是爲了你好。哪怕全世界都背叛你顧鏡辭,我蕭子詹也會站在你身邊,相信你,支持你。”“若菡還是個孩子,你就下得去手麼?!”顧鏡辭低聲喝道。蕭子詹淡淡道:“她霍清婉都對你的孩子下得去手,我又何必對她的孩子下不去手?倘若沒有當初霍清婉害死你的孩子,也許,事情就不會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說到底,恩恩怨怨,是是非非,都是大家一起選擇的結果。”“你沒有想過,這對一個孩子來說,太殘忍了嗎?”顧鏡辭忍不住哽咽着:“子詹,你就真的,不能心軟一回麼?”“蕭子詹可以對顧鏡辭心軟,但是不會對其他人心軟。”蕭子詹伸手幫她擦了擦眼淚,輕輕拍哄着:“鏡辭啊鏡辭,你什麼時候才能學會殘忍呢?心軟,只會害了自己啊。“顧鏡辭只覺渾身都要塌陷,她低聲啜泣着:“子詹,我真怕,我真怕自己撐不到霍郎回來。我真的害怕,很害怕……”蕭子詹嘆一聲氣:“我這裏也沒有霍尋的消息,但是有一點你放心——”他按住顧鏡辭的肩膀,鄭重其事地說道:“霍尋絕對沒有死,若是死了,建安王定會前來邀功請賞,大肆宣揚。現在西南邊塞那裏很沉靜,說明霍尋並沒有事。”他轉而又嘆息一聲:“但是究竟是建安王大軍近二十萬,霍尋究竟何時能夠脫困,誰也說不了啊。”發喪,顧鏡辭聽聞之後,兩眼一黑,便昏了過去。蕭子詹忙扶着顧鏡辭,叫了詩意去找大夫。大夫沒有說什麼,只是對蕭子詹低語一番,然後便走了。華燈初上,夜色未央,蕭子詹輕輕坐在顧鏡辭牀邊上,長嘆一聲。這樣的消息雖然只是流言,可是這樣的流言卻足以使所有人陷入恐慌之中。秦燁還沒有證實,越加不敢輕舉妄動。但是皇帝越是一言不發,大家在私底下就越是愛猜測這些。“鏡辭,我知曉你心中悲傷,只是……”蕭子詹想着措辭,低頭安慰道:“你畢竟還有孩子,可不能這麼作踐自己。霍尋他若是在天……有靈,也不會願意看到你這個樣子的。”顧鏡辭一直睜着眼,她嘴脣微微翕動了幾下,望着蕭子詹的目光也不再像之前那般仇恨。只是她的目光那樣空洞,就好像是一個完全沒有意識的人。她眨了眨眼睛,道:“他走的時候,我沒有去送他。”“我在生他的氣,我覺得自己可能再也不想見到他了。”“他說,鏡辭,你明天來送送我吧。”“我去了,可是我不知道怎麼地,我沒有去叫住他。”“他大概以爲我沒有去送他,肯定覺得我已經放下他了。”“他在走的時候,是不是在想,瞧啊,這是一個多麼狠心的女人。”“一直以來,都是我在對不起他,他一直都是愛我的。”“我好想去看看他,好想再重來一次。”“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沒有了他的顧鏡辭,該怎麼活下去?”她就這麼絮絮叨叨地說着許多,懊悔的,悲慟的,帶着一絲悵然的回憶,在他面前緩緩展開。她第一次,像這樣這麼,低聲下氣的,哀婉低垂的,說話。蕭子詹安靜地聽着,直到最後,顧鏡辭困到實在是支撐不住,她睡了過去。這些日子,蕭子詹知道,她一直都睡不好,睡不着。每日都要提心吊膽,每日都是膽戰心驚,如履薄冰。直到她最後的念想斷了,直到真正的天崩地裂的時候,直到真正的絕望來臨的時候,直到她失去了一切,她終於沉沉入睡了。這是絕望到無所依靠的表現,蕭子詹甚至在她睡着之後,看到了她眼角落下的兩行清淚。蕭子詹鼻尖微酸,幫她搭好被子,出門的時候對慕寒道:“你記得看着點她,別讓她做傻事。”慕雲的身影隱在黑暗之中,她靜默許久才只是微微點頭,啞聲道:“好。”聲音一如既往地冰涼沉穩有力,但是卻沒有人發覺,那冰涼之下的一抹哀傷悲慟。蕭子詹也沒有問,一旁的侍衛見他出來,點頭哈腰道:“蕭大人,皇上找您呢。”“好,這就過去。”蕭子詹跟着侍衛走了。秦燁立在城頭,只是穿了一件中單外褂,他負手而立,輕輕閉目道:“大人來了。”蕭子詹拱手一禮,鎮定道:“參加皇上。”“大人以爲——”秦燁低聲道:“楚王,死了嗎?”蕭子詹一怔,似乎沒有想到秦燁會這麼問。他沉吟片刻,緩緩道:“可能是,也可能不是。”秦燁轉過身來望着蕭子詹,蕭子詹覺得秦燁似乎變了很多。他已經不再是那個需要小心翼翼的皇子,他是皇帝,是一國之主,是全天下的最尊貴的人。他眼底不再存着溫柔,那是凌冽的氣息,也許是王者之氣,但是更多的,卻只會讓人感受到無窮無盡的冷漠和遙不可及。他緩緩出口,問道:“爲何可能是?有爲何可能不是?”這是組委明顯不過的試探,蕭子詹想,也許他已經開始懷疑自己了,可是這是無關緊要的,他不在乎這個。於是他淡淡道:“其實,此事在於皇上怎麼看。說楚王死了,原因有一千一萬個,但是要是說楚王沒有死,那麼理由只有一個。”“什麼?”“他要引誘皇上上當。”“是了。”許久,秦燁才緩緩說道:“就是這個理了。朕不是想不通,只是在想……”蕭子詹沒有讓皇帝藉着說下去,他微微一笑,道:“皇上,眼下最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懷疑楚王死了還是沒死,最重要的,是要早日抵禦起來,打起來警惕的。”秦燁揉了揉太陽穴,訕笑道:“這些日子的確是糊塗了,都差點忘了正事了。來人,傳旨下去,所有人都給朕打起精神,不許放鬆警惕。”那日,沒有人知道是怎麼回事,就好像是做了一場夢似得。有人說,他們親眼看見楚王從天而降,好像仙人一樣。有人說,他們看見楚軍各個都像是凶神惡鬼一般衝進來。有人說,楚王肯定是得到了仙人的指點,化身成厲鬼來找皇上報仇來了。那一日,楚國都城徐州烽煙漫天,還沒有等秦軍反應過來,還沒有等他們睡醒過來,楚軍已經打了進來。那一日,楚王一馬當先,僅僅三萬騎兵單挑秦軍數十萬兵力,並且將其一路驅趕到城外。等百姓們甦醒過來的時候,戰爭已經結束了。城裏面空空蕩蕩的,很是平靜。就好像,好像每個和諧的早上一樣。然而對於秦軍,這是噩夢般的一天。直到三個月後,楚國諸地還在熱熱鬧鬧地討論,楚王的何等神勇。比起那些軍事上的什麼計謀,什麼奇兵,百姓們更擅長的是添油加醋,把楚王神化成神仙一樣的人物。盛世太平,莫過於此了。秦軍敗退,沒有人想的起來,這是楚王的一局大棋,這是一個很早以前就佈置好的棋局。從哪來開始呢,就從新年?從楚王之死?從楚王與顧夫人的決裂開始。秦燁潰敗之後,卻忘記了自己的妻兒。也許是他沒有忘記,因爲霍尋,把他們留了下來。自己的妹妹與外甥。而趙志雲,意外的是,霍尋放過了他。本來,他本有機會殺死這個背叛者,可是他沒有動手,他說,下次,我就不會心軟了。趙志雲走了,霍尋身邊的左膀右臂,又少了一個。在這一年的秋天,楚王妃顧氏生下了一個女兒,楚王大喜,女兒賜名爲“解憂”。何以解憂,何以解憂。霍尋笑着望向自己懷裏那個小小的,柔弱的生命,道:“從今往後,你就叫霍解憂。解憂是個很有靈性的孩子,一直都是溫溫和和,不哭不鬧地模樣。而此時,北方戰事卻連綿不絕,不斷有消息穿過這一片江東的和樂之土,傳到了楚王的耳朵裏面。這不都是什麼好消息,儘管有徐州之戰的優勢在前,加上嶽鈞帶上主力軍隊前去久遠。然而,顧錚終究是堅持不了多久。不是霍尋貶低顧錚的能力,對方是久經沙場,老奸巨猾的傅越,加上那個詭異莫測的軍士蕭子詹。霍尋不能完全放下心來。可是……眼下已經是建元四年的初秋,解憂已經一歲了,眼下王宮裏面正是一副和樂融融的模樣,正如這初秋的陽光一般,溫暖和煦。他捨不得。霍尋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他似乎已經厭倦了戰爭,當看見鏡辭那樣的笑容,看見解憂亮晶晶的大眼睛,他就覺得自己願意拋下一切,來護着他們平安喜樂。平安喜樂。可惜,天補償人願,這一場戰爭,中就會有一日,他們分出來勝負。終究會有一日,他們一人稱王,一人爲寇。想要得到永久的和平,就需要有人流血,有人犧牲,有人死亡,有人……發動戰爭。建元四年秋十月,壞消息終於來了。顧錚陷入傅越的包圍圈裏面,而徐進,則已經重整殘兵,拿下了楚國最東邊的一個縣城。霍尋覺得是時候了,他要穿上鎧甲,退下衣冠,成爲一名躍馬當先的將軍。也許,是王者。顧鏡辭聽了之後,平靜地想了一會,忽然道:“我和你一起去?”“解憂怎麼辦?”霍尋壓低了聲音,似乎有些怒氣。顧鏡辭擡頭盈盈望着他,緩緩吐出來幾個字:“教給錦瑟。”錦瑟,這些日子之後,她就不再是囚徒,她成爲了一個自由人。大家依舊以“公主”二字相稱呼,她現在很好,很和善。霍尋盯着顧鏡辭看了許久,忽然覺得自從再次和好之後,她變了許多。他吐出一口氣,徐徐道:“鏡辭,你變了很多。”顧鏡辭嗤笑一聲,“沒有,不是我變了,而是我們都變了。”“你,便狠得下心來麼?”霍尋輕輕問着。顧鏡辭低着頭想了一會,“是,你是不是很失望?顧鏡辭早就不是那個心慈手軟的女人,她變得很可怕,很狠毒,是不是?”霍尋忽然之間不知道說什麼,他緊緊地把顧鏡辭抱在懷裏,低低道:“我從來都不這麼想你。只是這次會很危險,很危險。”“我知道。”顧鏡辭靠在霍尋肩頭,低低道:“哥哥被圍困了是不是?形勢很危急,我本不該提出來隨軍的要求的,可是……可是……”她幾乎都要急的哭出來:“可是我就是放不下心來,我不能再讓你消失在我面前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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