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幻境裏過了數日，外頭似乎不過須臾片刻。岑洛川還是站在院子裏，一動不動，眼角卻有一滴淚。
鳳離捏了個訣，化去了他的定身術。
“咳……”岑洛川一聲輕咳，朝二人一揖。“多謝鳳離公子。”
九蓮面色詫異，問道：“你認得我們？”
岑洛川點頭。
所以那幻境中的岑洛川，竟然是真正的岑洛川？
九蓮覺得她的腦子好似有些不夠用了。
“這幻境是凝婉致所造，其中只有我與她是真實的。”岑洛川苦笑，“其餘的，都是幻境，那是我的記憶。”
當年那場慘烈的瘟疫，所愛之人的接連慘死，那一幕幕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每經歷一次，都讓他痛徹心扉。
岑洛川說完，緊接着便小心翼翼的問道：“不知二位是仙是妖？”
九蓮歪過頭，問道:“是仙又如何，妖又如何。”
岑洛川回答道：“無論二位是仙是妖，想必定然並非凡夫俗子，洛川有一事相求。”
鳳離問道：“何事？”
岑洛川擡頭，語氣中盡是懇求：“洛川，求一死。”
“求死？”九蓮聞言十分驚詫，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對了，我聽聞，你似乎，三五十年都保持着同樣的容貌……”
“不是三五十年……是，一百七十六年。”岑洛川打斷了九蓮的話，脣邊露出一絲苦笑，“這些年我日日都想死，可是卻始終不能如願。”岑洛川一聲長嘆，似乎帶着十萬分的悲涼。
不老不死，是許多凡人夢寐以求的事情，可是對他來說，卻是一個噩夢。所愛之人不在，親人也一個個逝去，爲了不被旁人瞧出端倪，他只能不斷搬遷，在一個地方不能超過十年。
那場瘟疫後，南柯鎮的人所剩無幾，而他卻被凝婉致帶走，拘在了身邊。
他多次尋短見，可一連數次他才發現，自己無論用什麼法子，都無法結束生命，甚至一經數年，他的容貌竟絲毫不改。
他這才明白，自己似乎變成了一個不人不鬼的東西。
後來凝婉致便不再限制他的自由，隨他四處走動，因爲無論他在哪裏，凝婉致都能尋到他。
此時他也知曉了凝婉致的身份，和凝婉致對他的情意或者說……執着。
他在這世間已無容身之處，便四處行醫，在一個地方呆上幾年便動身離開。凝婉致也知曉他不願見她，也鮮少來，有時三五年纔來尋他一趟，與他說說話便離開。
可凝婉致對他總是耐心的，她不止一次告訴他：“我不會讓你死，你要永遠陪着我。”
“什麼？”這回輪到九蓮驚詫了，一介凡人，不是駐顏有術，而是，不老不死？
“所以，是凝婉致爲你續命？”九蓮問道。
岑洛川點點頭。
九蓮聽完這個故事，又是一陣唏噓。
一個殺人如麻大魔頭，愛上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想法子讓他長生不死，這若是寫成話本，定能吸引許多看客。
只不過，她是如何讓一個凡人長生不死的，九蓮向鳳離投去了一個不解的眼神。
鳳離了然，朝着九蓮笑了笑，道：“你若想知道，拘個鬼差問問便是了。”這男子身上雖有淡淡的魔息，但神志清醒，身體也與普通凡人無異，不像是靠魔氣續命的。凡人生死之事歸冥界所掌，問鬼差，自然是最快的。
說着鳳離便捏了個仙訣，忽然間，天色暗了暗，九蓮覺着這院子裏驀地變得有些陰風陣陣，升起了層層暗霧，兩個手握鐵鎖的鬼差從黑霧裏走入院中，朝着鳳離做了一揖，道：“不知仙君召喚，所謂何事。”
九蓮暗暗稱奇，沒想到這仙界之人就是不同，這鬼差說召便召。
鳳離問道：“本君問你，這岑洛川長生不死，是爲何？”
鬼差面色不該改，恭恭敬敬地答道：“回仙君，此人並不在生死薄內，故而無法定其死期。”
鳳離聞言微微皺眉，問道:“可有原由？”
“這個……小人不知。”那鬼差答道。
“本君知曉了，去吧。”鳳離得到了答案，便放那鬼差離開了。
一個凡人，卻不在生死薄之上。凝婉致插手凡人生死，擾了輪迴之數，怕是會亂了天命。
鳳離沉思片刻，側身朝着九蓮道：“你可想去冥界見識一番？”
“冥界？”九蓮聞言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去，當然去了。”
九蓮對冥界還是印象不錯的，尤其是那成片曼珠沙華，頭一回去的時候都被那盛放的一片血紅迷了眼，且此行還也可以順道探訪一下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