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林中綠意參天,遮天掩日,枝椏交錯間難得漏下幾許日影,如細碎的金沙,灑落在了暗綠乾枯的苔蘚和豔紅肥美的花瓣上,幾隻細小的爬蟲在光影間隙中游走。

    滿地纏繞的粗壯藤條和乾枯腐爛的匍匐生植物,掩蓋了潮軟的叢林泥地,倉促地爲其罩上了一張枯綠的網,蔓延不絕,像極了陰暗而寂靜的海底。

    林間的路因此更加崎嶇。

    叢林戰靴踏上一塊腐爛的木頭,擠開了底下潮溼的樹葉和滑軟的爛泥,驚擾出一羣色彩豔麗詭異的昆蟲。

    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拿起枯枝,輕巧地挑開了褲腳處的毒蟲。

    按照估計,沈懷瑾與團隊走散大約兩小時了。

    沈懷瑾是國內小有所成的職業探險家,主職是跟科研團隊,不過目前是接了國內一個求生類綜藝的邀請,來C國西南部一個熱帶叢林進行拍攝的。

    只是沒想到,還沒開拍,人先走散了……

    在鮮有人跡的熱帶叢林中,脫離隊伍是一件值得恐怖的事。

    沈懷瑾好歹不是菜鳥,因此還算鎮定。他沒有漫無目的地亂走,以防隊友原路返回後也無法找到他的足跡,畢竟叢林裏並沒有適用的聯訊工具。在裝備不足的情況下,獨身一人是走不出原始叢林的。

    他只能信任自己的隊友,期盼隊伍儘快找到他。

    隨着等待的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沈懷瑾的心也漸漸沉了下去。

    事實上,他甚至覺得自己已經不在原地了。

    說是走散,沈懷瑾覺得就自己遇到的情況而言,他的隊友更像是……消失了。不,在他隊員眼裏,應該是他沈懷瑾“消失”了。

    事情的起因是沈懷瑾尿意上涌,退到一邊上了個露天廁所。

    這在野外也是常見的事。隊伍並沒有特地等他,畢竟帶着裝備的普通人在叢林中本就行進緩慢,後面的人快走幾步立刻就能跟上。但就是這麼幾十秒的事,沈懷瑾再擡頭時,前面的隊伍已經消失了。

    不是吧!

    沈懷瑾顛了顛雙肩包,當時就朝着隊伍原先行進的方向疾行了百米。

    沒有,還是沒有。

    他單手支撐,靈活地跨過了盤結在地的巨大樹根。舉目望去,不僅沒有找到隊伍,他還發現周遭的環境也發生了巨大變化——古木參天,晦澀更深。

    這個叢林他此前沒來過,但來之前也做了不少功課,至少叢林裏的一部分植物應該都認得出。再不濟,一般熱帶叢林的植物特性他還是清楚的。

    但現在,沈懷瑾環顧四周,樹幹高入雲霄,樹根盤根錯節,看似普通,這些植物他都是陌生的!

    他回頭望去,發現來時的路已被大片的矮生植物遮擋住了。

    此時再走動顯然會陷入更困難的境地,沈懷瑾於是就地休整,開始等待隊友,同時觀察着四周的植物,試圖找到熟悉的品種,結局仍然不盡人意。

    估計過去了大約兩個小時,他還是沒等到拍攝團隊。照理來說,拍攝團隊再遲鈍也該發現拍攝對象不見了的事實,並且返回來尋找吧。

    可是並沒有。

    一切都是這麼古怪。

    周遭的溫度比沈懷瑾剛進入叢林時要高上不少,即使這片陌生的叢林裏光照並不充足,穿着T恤加衝鋒衣的沈懷瑾仍然感到背後一陣細微的汗意。

    一陣潮熱粘膩的風拂面而來,沈懷瑾閉了閉眼,一向波瀾不驚的臉難得出現了挫敗的神情。

    看來是攤上大事了。

    這陣風來得快去得也快。沈懷瑾狠狠搓了把臉,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先看看我有什麼東西能用,他對自己說,然後取下了一直揹着的雙肩包,細心找尋起來。

    一個手電筒,一個指南針,一卷20米的尼龍繩,一把摺疊鋸,一把匕首,一套針線,兩塊打火山,兩品脫淡水。

    這是節目組提供的冒險者求生裝備,每一樣都無比重要。沈懷瑾知道這是自己逃出這個叢林的關鍵。

    此外還有兩包壓縮餅乾。

    這是團隊裏一個攝影師給他的,說是新口味讓他“嚐嚐鮮”。他們常年在野外奔波,喫這些壓縮食品都快吐了,因此有個新口味總是興高采烈地彼此分享。也得虧拍攝還沒開始,兩包餅乾還能由沈懷瑾自己拿着,否則他只能在這裏“就地取材”找東西喫。他是專業的,倒不是嫌這噁心,只是周遭的植物太陌生了,貿然入口容易出事。

    剩下的自然還有他的隨身物品,這些東西也是因爲拍攝還沒開始,沈懷瑾才得以所以帶在身上。

    兩套換洗衣物,一支機械錶,一個zippo打火機,大半包煙,一個電量滿格信號零格的手機,一個內存1T的U盤和一根OTG數據線。只可惜手錶不知爲何停滯不走了,也不知道是沒電了還是損壞了。

    看起來也只有打火機和這些衣物還有些用處。在這種環境下,手機還不如一包餅乾有用,沈懷瑾無奈地想。

    在清點東西的同時,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沈懷瑾隱約還聽到了野獸遠遠的咆哮聲。

    夜晚的叢林無疑是可怖的,他不敢耽擱,手腳並用爬上了邊上一棵高度適中的樹。坐在樹幹

    上喫掉了三分之一包的壓縮餅乾加一小部分淡水後,考慮起現狀來。

    從氣候和植物來看,他現在絕對不在原先那個熱帶叢林了。

    沈懷瑾大膽猜測,他或許是在那裏遭遇了蟲洞,不經意間來到了地球上另一片叢林。

    那麼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儘快走出這裏,到有人跡的地方,聯繫上家人和工作人員纔好。這麼想着,沈懷瑾只覺得倒黴。求生類綜藝較之他以前的野外探險自然是輕鬆一些,他本來是沒有太放在心上的。而且就算是他從前的探險經歷,也從未試過在不做任何功課、帶着如此簡陋裝備的情況下進行。

    這次真的是地獄難度了。

    他將雙肩包背在身前,躺倒在一根粗壯的樹幹上,用尼龍繩將自己捆在樹枝上,以防睡夢中掉落,右手握着匕首擱在雙肩包上保持警惕。幸虧沈懷瑾的衣服都是專門的探險服裝,袖口褲腳都是收緊的,不怕蟲蟻鑽進去。

    只盼望沒有蛇會在半夜上樹吧,沈懷瑾苦笑了聲。

    夜色如水,沈懷瑾的側臉在混沌的月光下泛着瑩潤的光,長長的睫毛顫了顫,他閉上眼,呼吸漸漸平緩,睡了過去。

    沈懷瑾是被似狗似狼的咆哮聲驚醒的!

    他被驚醒後下意識地捏緊了匕首彈起身……沒彈起來,繩子箍住了他。沈懷瑾趕緊解開了胸前的繩節,手腳利索地將繩子塞回雙肩包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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