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獵小隊回到部落後,沈懷瑾先去厲的屋子看了樹,詢問他的情況。

    含仍然堅守在樹的身邊,陪同的人則換成了苗。

    含的臉色還是像早晨那般蒼白。

    “身上還是發燙,但草藥湯都喝下去了,沒有像昨晚那樣一直吐出來。”

    沈懷瑾點點頭,道:“能喝下藥就是好事。我今天採到了能消炎止血的草藥,待會兒碾碎了給他敷上。你再去給他煮個獸肉羹,裏面加點綠葉草,記得一定要煮得軟爛,稍微喂他喫一些。”

    沈懷瑾倒不是想指揮含做事,只不過看到他一直待在屋子裏,茶飯不思地守着患者,擔心他精神和身體都出問題,到時候一個還沒好另一個又倒下,他可顧不過來。

    不如到外頭開闊的地方坐坐,乾點活,還能緩解一下壓力。

    含知道他的好意,點點頭應了。

    屋裏還有苗照看着,沈懷瑾也沒有其它話需要囑咐,他將摘來的大薊仔細洗淨,用大巫的工具碾碎以後,爲樹換上。

    希望他今晚能恢復一些。

    晚飯時分,沈懷瑾告訴大家自己找到了草藥,部落衆人這才恢復了一些心情。

    由於樹的受傷,這兩天大家心裏都不好過。這不僅是因爲樹是大家的獸人兄弟,更是因爲部落成員想到了從前因爲捕獵受傷而死去的獸人們。而他們,也許會在之後的某一天,也身受重傷,無助等死。

    如今知道沈懷瑾可能救回樹,他們看到的是以後的自己生的希望。

    倒是厲顯得格外沉默,不像從前總是積極參與關於沈懷瑾的話題。

    沈懷瑾偷偷瞥了他一眼,只見對方失神地抿着脣,在火光照耀下的眸子顯得格外盈亮水潤。

    沈懷瑾先是一驚,很快又在心底搖了搖頭,否認自己的猜測,心說是看錯了吧,這個惡劣狂妄的獸人又怎麼會哭。

    大家各有心事地入睡,樹也有驚無險地度過了第二個夜晚,雖然仍是發燒不退,但好歹從高燒變成了低燒,半夜也曾醒來過一次。

    沈懷瑾清晨去了解了情況,也多了點信心。

    看來獸人的體質確實強健,否則僅靠縫合和一些未經炮製的草藥,一般人類可能都涼了,哪還等得到退燒的時候。

    既然大薊有用,沈懷瑾這兩天也不打算往外跑。樹現在的情況還是得有人守着,以防傷情反彈。

    只不過此刻含的臉色已經蒼白得可怕,沈懷瑾難得冷下臉,堅持讓含休息。含的嘴脣顫動,想說些什麼,又吞了回去,最後還是乖乖在樹邊上躺下了。

    沈懷瑾的臉色這纔好看一些,他給樹換完了藥,把多餘的大薊曬了出去,以便儲藏。忙完這些,他又幫着煮了一份獸肉羹,還額外往裏放了些蒲公英。

    黃昏時分,巖帶領的隊伍獵回了一批大耳獸。

    沈懷瑾還是頭一回見到這種野獸,硬要說的話,長得有點像大耳朵、沒長角的梅花鹿,聽說肉質鮮嫩肥美,是亞獸和幼崽們最愛的獸肉之一。

    他聽着也有些意動,這兩天喫的熟食除了烤就是煮,實在有些膩了。如果這種野獸油脂豐富,那麼或許他可以做個炒獸肉試試。

    說幹就幹。

    沈懷瑾將大小一致的石頭圍在篝火旁,又找來一塊中間凹陷的薄石板洗乾淨,搭在了上面。

    大家聽說要用新的做法做獸肉喫,都很有興趣,前來幫忙。

    他讓獸人們幫忙拆卸大耳獸,讓亞獸們幫忙切獸肉,自己則拿出了幾個土豆出來,打算做一個土豆炒獸肉。

    沈懷瑾將土豆去皮、切成薄片並在溪水中反覆搓洗,以去除澱粉。

    待石板熱得差不多了,他先放了塊獸油脂上去。油脂接觸滾燙的石板,瞬間吱吱作響,流出出淺黃色的獸油來。沈懷瑾趁熱倒入切好的獸肉,煸炒至金黃盛出。

    留下的底油中丟入薑絲和甘草,炒香後倒入土豆片翻炒,控制着火候,反覆煎炒土豆片直至金黃。

    到這時再倒入獸肉翻炒,然後灑一些鹽,翻炒均勻後加入一些清水,再燉煮一小會兒工夫即可。

    隨着沈懷瑾的動作,廣場上肉香四溢,就連其他火堆邊的獸人和亞獸,都忍不住探頭向沈懷瑾這邊張望。

    沈懷瑾清洗了下樹枝,削了雙粗糙的筷子出來,用筷子夾起了滾燙噴香的菜。

    土豆入口即化,綿密的口感裹挾着肉香,獸肉汁水充沛,單一的調味反而凸顯出食材本身的鮮美。沈懷瑾還配了些醃製的嫩生薑一起喫——醃的嫩生薑很受歡迎,原先那罐早早被分完了,這是沈懷瑾新醃的一罐——搭配起來好喫得讓吃了一個月燒烤的沈懷瑾恨不得把舌頭都吞下去。

    值了!

    沈懷瑾也就吃了兩口,就遞給了一旁的獸人、亞獸和崽子們,讓期待已久的他們各自分去了。

    他們也不怕燙,用手捻着就喫,邊喫邊讚歎沈懷瑾手巧。

    倒是音有些不好意思,坐在一旁勸道:“瑾,下次你做的東西自己多喫一些吧,辛辛苦苦這麼久,全餵了這羣等着喫的。”

    沈懷瑾笑着搖頭,“沒關係,這說明大家把我看作部落的一份子了,我很高興。”

    他啃着提前燜着的紅薯,在心裏安慰自己:不哭不哭,我們的目標是水稻和辣椒,不能就在土豆炒肉上跌倒。

    他知道部落還講究喫“大鍋飯”,沒有私產的概念,因此還不至於在這種事上糾結。

    沈懷瑾喫得少,因此也是最早喫完,考慮到含一直守在伴侶身邊不願離開,他拿上紅薯和烤肉,去厲的屋子裏探望了他們。樹正含糊地說着些夢話,沈懷瑾沒怎麼聽懂,但聽含說樹雖然還是斷斷續續地低燒,但已經醒來過一次,也排泄了一次。

    沈懷瑾聽完,又藉着火光觀察了樹的傷口,只見傷口雖然猙獰,但紅腫已消退了些。不出意外,樹接下來會繼續好轉。

    沈懷瑾將剩下的新鮮大薊都留給了含,讓他根據自己教的方法,在接下里的日子裏自行給樹換藥。

    將事情託付了出去,沈懷瑾也如釋重負,接下來只需要注意觀察樹的情況即可。

    他心裏輕鬆,也順嘴問了一句厲的情況。聽說這傢伙最近輪流睡在部落的單身獸人家中,也虧得部落單身獸人多,不至於讓他深夜流落廣場。想到這傢伙可憐兮兮的樣子,沈懷瑾忍俊不禁,臉色帶着笑出了屋子。

    安正巧喫完飯,從門前路過,見到他出來,趕忙約他一起去溪中洗澡。沈懷瑾愛乾淨,自然答應。

    他這些日子多多少少攢了些洗果,又回屋拿來了換洗的衣物。

    廣場上,亞獸們正用玩笑的語氣驅趕着獸人們,後者也不惱,偶爾還有幾個會調笑幾分,部落裏一片歡聲笑語。

    獸人們雖說偶爾說些調笑的話,行爲卻很規矩,聽話地進屋,隔絕了自己的視線。隨着夜色漸深,廣場上也安靜了下來,大家各自挑了合適的位置,一個個地下了水,好好清洗渾身的粘膩與灰塵。

    大家剛纔好生玩鬧了一番,此時力竭,因此都有些安靜。

    沈懷瑾同樣在溪水中舒展着身體,他忽然想到剛纔大家切肉時的場景,忍不住打破了平靜。

    “安,我看部落裏的工具都是用石頭做的,沒有其他的嗎?”

    安如實道:“大河部落都是用石頭做工具的。要用獸牙做也可以,但普通的獸牙太小,不好拿,還不如石頭。長牙獸的牙齒倒是合適,可是長牙獸不常見,也不好捕,難得捉到了,獸牙也都是用來和其他部落換鹽用的。”

    正常,畢竟鹽在原始世界很“昂貴”,而山谷裏又不產鹽。

    沈懷瑾點點頭表示理解,又問道:

    “那爲什麼不用獸骨做工具呢?”

    安茫然地反問:“獸骨不都是用來喫的嗎,也能做工具嗎?”

    在大家眼裏,獸骨是食物,尤其在缺乏食物的寒季,一根獸骨可能會連續煮上好幾天。

    不過說着說着,安也有些反應過來,獸骨能喫不代表就不能用,尤其在炎季時,獸骨多得只能丟掉,只不過獸骨磨起來也不容易,大家就忽略了它的作用。

    “當然可以,獸骨做出來的一些工具用起來會比石頭做的方便很多。現在部落食物多,我們不如明天試試用獸骨做把骨刀如何?“沈懷瑾提議道。

    “好呀!”安一揚手,濺起一點水花,“我屋子裏還存着不少獸骨,明天就給你拿一根大的來。”

    沈懷瑾頗有些無奈地抹去臉上的溪水,道:“謝謝你。如果真的能做出來,第一把先送給你。”

    “瑾,你爲部落做得已經夠多了。”

    安搖搖頭拒絕了,實在看不下去沈懷瑾把東西算這麼清楚,尤其還總是讓自己喫虧的做法。

    “獸骨在炎季很多,你心裏不用有負擔。骨刀我如果想要,學會以後也可以做給自己。”

    沈懷瑾沒有回答,月光下水波粼粼,他隨手撥弄了兩下,攪亂了水面。

    感受着晚風拂面的溫柔,他靜靜地閉上雙眼,發覺自己已經越來越適應這個世界的節奏和生活。

    命運向他開的這個玩笑,不管是喜是悲,他都註定要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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