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日,部落裏的亞獸們紛紛把刮好青的苧麻纖維送了過來。

    苧麻有水洗、日曬、炭薰等各種自然漂白的方法,但都比較耗費時間和精力,沈懷瑾索性拿出了之前用剩下的石灰,泡到了石灰池中,直接將苧麻浸置在石灰水中,取出後用溪水漂洗,然後暴曬在日光下。

    曬乾後色即潔白,這種方法會快很多。

    他把苧麻皮曬下後,便過橋去了溪對岸,打算去藥屋看看雨他們的情況。

    雨和明這段時間不僅要自己學習新知識,還要花時間教苗舊知識,不過他們都沒有怨念,因爲沈懷瑾說這也是一種鞏固方式,能讓他們把所學的知識記得更清楚。

    沈懷瑾到時,他們正頭碰頭聚在一起,也不知道在幹什麼,沈懷瑾湊上前,才發現他們是在樹皮上寫寫畫畫。

    明是獸人,十分敏銳,立刻就發現了沈懷瑾。

    沈懷瑾挑了挑眉,問道:“這是在幹什麼呢?”

    明紅了臉,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道:“瑾,我們太笨,有些草藥的量我們總是記不清,只能學你一樣在樹皮上畫下來。”

    沈懷瑾拿起他們在寫的樹皮一看,只見上面畫着草藥的圖案,邊上則點了很多小點,應該是用來表示劑量多少的。

    沈懷瑾笑了,“不,明,你們都很聰明。在我的家鄉有一句話,好記性不如爛筆頭。意思是記憶是有限的,沒有誰能記下全部知識,但你把知識寫了下來,那就永遠存在,就算忘記了也能翻看。”

    明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還是雨他們聰明,要不是他跟着你學會了樹皮的用法,我們也都不知道。”

    沈懷瑾用指尖扣了扣乾硬的樹皮,“這樣吧,我教給你們一種叫數字的東西,用來記錄數量的多少,比畫點方便多了,而且看起來也直白明瞭很多。”

    苗愣了愣,臉上露出狐疑的表情,“大巫,你說的數字和文字有什麼關係嗎?”

    沈懷瑾早和部落成員們商量過,平常直呼他的名字即可,不過苗作爲巫助,卻要恪禮很多,執拗地叫他”大巫”。

    沈懷瑾感慨他的敏銳,大概也是待在修身邊久了,知道些文字方面的信息。

    他解釋道:“數字和文字一樣都能記錄信息,不過數字只能記錄下數量,文字所能表達的東西卻要多很多,當然學起來也要難很多。”沈懷瑾想了想,又道:“這個寒季有時間,我打算教一些文字,到時候你們都可以來。”

    雨小心翼翼地問道:“我也可以去嗎?”

    沈懷瑾點頭:“當然,誰想學都可以來。”

    苗的臉上滿是剋制中帶着不可置信的表情,文字在他心目中是遙遠的神聖事物,在沈懷瑾口中卻是那麼觸手可及,他顫抖着脣,“感謝大巫,感謝獸神。”

    沈懷瑾笑了笑,“別急着感謝,我們先學會數字再說,數字也是很重要的。”

    他花了一上午的時間教會了三人1-20的數字,又讓他們仔細做好了筆記,平常相互之間可以進行考察。

    從個位數到十位數是有邏輯在的,沈懷瑾覺得這些知識已經夠他們仨消化,更別說他們平時還要學習草藥,沈懷瑾於是心滿意足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厲正提着奶桶從獸圈裏出來,“怎麼去了這麼久,是出了什麼事嗎?”

    沈懷瑾搖搖頭,“沒什麼事,只不過看雨他們自己學會了做筆記,忍不住教給他們一些數字讓他們方便記錄。以後上午沒事的話,我都會過去教一會兒。”

    獸人拿着火石,彎下身子利索地點火加柴,聞言贊同道:“那挺好的,你不是打算在寒季教崽子們文字和數字嘛,雨他們如果現在學會了,正好能幫着你一起教,也省得你到時候太累。”

    沈懷瑾伸了個懶腰,盯着厲動作中更顯矯健寬闊的肩背,懶懶道:“我也是這麼想的,而且他們都很喜歡學。”

    厲回身攬住了他,“肉寶,你要知道,你擁有的東西是我們以前都不敢肖想的。”

    他吻了吻沈懷瑾的耳垂,低聲笑,“除了你。”

    沈懷瑾心道這傢伙的騷話真是一套又一套的,拍了一把他矯健的臂膀,“行了,火都燒旺了,趕緊把獸奶煮上。”

    “一起。”

    “恩。”

    煮獸奶時,沈懷瑾不禁考慮起其它事來。雨他們做筆記的行爲也提醒了沈懷瑾,其實有了石灰和竹子後他就想造紙了,但如果做出來的紙只他和厲兩人用,難免浪費,不過現在看到了部落裏的需求,沈懷瑾覺得造紙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他將這事和厲講了,對方沒有猶豫,午後就去竹林砍竹子去了,沈懷瑾則獨自一人在部落裏建紙漿池和蒸煮竹子的竈臺與桶。

    古法中,成捆紮好的竹子要被放入池塘中浸泡100天來讓竹子褪去粗殼和青皮,這一工序被稱爲“殺青”。不過沈懷瑾有石灰,完全可以用石灰加速殺青。

    厲帶回竹子後,兩人將其破成竹條,按一層石灰、一層竹條的順序將它們層層壘疊在石灰池中,然後在水池中加水。這種用石灰加速的方法,可以讓殺青所需的時間減少到十天。

    在這十日中,沈懷瑾和厲就要陸續把後續碓碎竹子所需的木碓、蒸煮竹子所需的竈臺與桶、拌紙漿所需的紙漿池做好。

    竈臺和紙漿池兩人都有經驗,做起來也快,因此他們決定先把下一步就要用的木碓做好。

    木碓是由支撐架、杆、碓和臼幾部分組成的,通過人力踩踏杆的一頭,可以讓另一頭連着的木碓有節奏地砸到臼中。臼是內陷的,裏面放竹纖維放稻穀都可以。做出來的木碓現在可以用來捶打竹纖維,以後也能給稻穀去殼。

    沈懷瑾沒有合適的工具做石臼,便用木臼替代。厲砍來了一截粗的硬木木墩,兩人先用工具在中間挖出一個淺坑,再用帶火星的木炭慢慢燒出臼中間的窩陷來。

    “這還能用嗎?”厲看着木墩中間被燒得漆黑的坑,遲疑問道。

    “把黑的地方一點點刮下來就行,麻煩是麻煩了點,但也沒辦法。”畢竟木臼比石臼做出來省時省力多了,作用卻相差不大。

    木碓的支撐架、杆與碓頭的結合都是由榫卯結構達到的,完美彌補了沒有釘子的遺憾,沈懷瑾不禁再次感謝勞動人民留下的偉大智慧結晶。

    兩人邊學邊做,花了近三天才把這套木碓做成,並將它安在了工棚中,小半截木臼埋入土中進行固定。

    沈懷瑾用碎陶片試了試,錘出來的效果不錯,只除了有些費勁。

    “感覺錘起來還是有些累啊。”他嘟囔着。爲了讓碓頭從高處落下,施力一方木杆要比碓頭那一方的短,因此也更費力。

    厲安慰道:“沒事,能用就行,等要用了都讓我來,我累不着。”

    沈懷瑾不依,“你平常也得去捕獵,怎麼能全讓你幹,我還是考慮一下做個水碓吧,擺脫人力的限制。”

    “都聽你的。”

    此時天色已晚,兩人都不打算在夜色中幹活,便停下了動作。

    沈懷瑾洗乾淨了手,問道:“今晚想喫什麼?”

    “我們的竹筍乾已經曬好了,喫點筍乾吧,我還沒喫過這個呢。”

    “筍乾得提前泡過纔行,明天我們早點泡上,明晚再給你燉雞喫。”

    厲點點頭,“那還是像前兩天那樣喫粉吧,正好紅薯粉條還剩一筐。我再去拿幾個野鳥蛋給你做個蛋羹。”

    沈懷瑾笑了笑,“好不容易把木碓做成了,就不喫得這麼隨便了,我們再加個石板烤肉和禿黃油拌芋泥吧。禿黃油可能只夠喫這一次了,不過這個衰季我們可以多抓一些螃蟹來熬蟹黃。”

    厲攬住了他,舒服地喟嘆一聲,“沒遇見你之前,我從來沒想過自己能活得這樣有滋有味。”

    沈懷瑾輕輕推了他一把,“行了,雙手才能創造幸福生活,說好話是沒用的,趕緊切肉去吧。”

    厲嘻嘻哈哈地蹭着沈懷瑾的側臉,又黏糊了一會兒才離開。

    沈懷瑾站在原地等了好一會兒,才讓耳垂上的紅色慢慢散去。他長吁一口氣,覺得最近厲與他的肢體接觸是越來越親密,他內心有種類似被侵犯的隱隱約約的恐慌,但總是捨不得推開,才讓對方一次次地得寸進尺。

    他抓起已長到頸後的黑髮,拔了根草莖,隨意綁了起來。

    厲拿着現摘的紫蘇葉和切好的獸肉過來時,沈懷瑾已經把芋頭蒸上,還燒熱了石板正倒油,被片得薄薄的獸肉一放到石板上便滋滋作響,彌散出肉香來。

    肉片很快便熟了,沈懷瑾均勻地撒了些甘草末,夾起往自制的調料上一蘸,拿紫蘇葉子一裹放入口中。

    紫蘇葉子很好地解了烤肉的肥膩感,入口只有肉香、料香和清香。

    “好久沒喫石板烤肉了,味道還真不錯。”沈懷瑾讚道。

    厲拿出了剩下的一點禿黃油,拌到了蒸好的芋茸上,然後遞給了他,“這肉還不夠嫩,你喜歡喫烤肉,那我過兩日再去獵幾頭大耳獸回來,那種獸的腹肉和脊肉纔是最嫩的。”

    沈懷瑾舀了一勺禿黃油拌芋茸放入口中,好喫得眯起了眼,“那好,我正好再做點肉乾,咱們平常幹活的時候還可以喫着解饞。”

    談笑間,日落西山。

    喫過烤肉,沈懷瑾習慣性泡杯花茶解膩,坐在石凳上,感受難得涼爽的晚風吹拂。

    說起來,已是步入炎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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