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垂着眸子眼底下的陰翳很重,在冷白的膚色上更是愈發顯眼,像是好久沒睡過一次安穩覺了般,垂着頭純黑的髮絲耷拉着,看得那做筆錄的女警都忍不住心疼。

    她記好筆錄後收好本子和錄音筆,對雲簡溫和道:“小同學做得很對,在同學被綁架後肯跟上去救援,事後還能清晰描述事件的經過,你做得已經很棒了。這樣,等下我們刑事技術部門的同事就會過來,你給他描述一下那兩個嫌犯的長相和特徵,看着他畫像,等畫完了我們就派人送你回家怎麼樣?”

    雲簡垂着頭輕輕嗯了聲,在外人眼裏簡直是又乖又軟,又像是被嚇壞了似的,實際上她只是有點困得站不住了。

    女警看得心都要化了。

    “不過……”雲簡頓了下,擡頭,髮絲貼在額頭,面容昳麗衝擊力極大但眼眸卻挺平淡的,“我也可以畫出來。”

    “嗯?”女警笑,“小同學你是美術生嗎?”

    “不是。”

    女警失笑,語氣溫和:“那不如你先試着畫畫看,等下我同事來了再讓他在你的基礎上改改?”說是改改其實還是重畫吧。

    眼前孩子的眼眸暗沉沉的,但說起畫時那雙眸子卻格外的亮,像是暗夜中的一盞燈,亮得讓人不忍心看它熄滅。

    只是讓這少年畫一畫而已,剛好刑事技術部門的那位同事還沒趕來,也不耽擱時間。

    女警跟雲簡一起進了病房,找身後跟着的警察要了紙和筆,放到桌上,對雲簡笑,“小同學開始畫吧。”

    她挺認真地坐在雲簡旁邊的椅子上,還掏出手機點開錄像,真正把這件事當真的模樣。

    雲簡看着她微笑着的側臉,脣角略抿了抿,眸子微暖。

    病牀上的齊囂蹙着眉問:“你們這是幹嘛呢?雲簡你畫什麼?”

    雲簡沒理他,那女警察倒是回答了。

    她笑着說:“這位小同學要爲我們警方畫出嫌犯的畫像。”

    “這要怎麼畫?”齊囂掀開被子要下牀,“誒不行雲簡你還會畫畫這事兒小爺怎麼不知道?小爺要看看。”

    旁邊候着的醫生立刻上前阻止。

    “齊少爺,你身上的傷還沒好,現在還不能下牀。需要靜養至少三天以上才能下牀走動……”

    “你煩不煩啊?信不信小爺我帶傷揍人啊?讓你試試小爺我身體到底好不好。”這話細品有點怪,齊囂蹙着桀驁的眉呸了聲兒,不耐煩地揮揮手,“小爺我自己身體我自己清楚,起開起開別煩我。”

    “齊少爺,你最好還是遵醫囑吧,院長交代,你要是不聽話就直接給你父親打電話。”

    齊囂撐着牀瞪着醫生,在對方淡定的禮貌笑容中氣得磨了磨牙,盯着他的眼睛試圖威脅,對峙幾秒後發現無果才惡狠狠說了句“你給我等着!”才又躺回了牀上。

    而云簡那邊在齊囂跟那醫生說話時就下筆了,攥着有些生疏的鉛筆畫出有點僵硬的線條,一筆下去她就蹙起了眉。

    與以前相比差太多了。

    畫畫這件事雖然也需要天賦,但更多的還是勤學苦練,但學也就那幾樣手法,剩下的大部分都是練,一個頂級大師哪怕只三天不練下筆時也會有點不習慣,更別提雲簡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摸過畫筆了。

    但所幸她手臂的肌肉記憶還在,握住筆稍微熟悉了下,就能流暢的把人畫出來了。

    女警本來也只是想保這少年的自尊心和眸中的光點,對少年能畫好這件事沒報多大希望,在看到少年生疏下筆僵硬的一條線後也沒多失望,只繼續舉着手機錄。

    但只轉眼看了個齊囂跟那醫生鬥嘴的功夫,再一轉回來她就愣了下。

    少年端坐在桌前,樣貌氣質皆是上品,拿着筆背部挺得很直,微微垂頭時的弧度極具風骨,露出的半截冷白色的手臂線條流暢,在燈光下無比瑩潤。

    鉛筆沙沙畫在紙張上的聲音很輕,那一筆一筆的線條從不習慣的僵硬一點一點逐漸化爲熟悉的流暢感,修長指節輕輕執着鉛筆,黑色髮絲垂在眼邊,那微微透着光的眸子中倒影出逐漸成形的人物輪廓,一筆一筆填下去……少年的眸子專注無比。

    女警忍不住看向少年攥着鉛筆的手,骨節微微突出,手指很細很瘦,膚色是真正的若雪無暇,像是被大師精緻雪雕而成,指甲乾淨圓潤,清秀無比。

    而這麼一隻仿若生來就是藝術品的手,正虔誠地拿着根最普通的鉛筆——就是虔誠。

    那股子無人可擾無人可近的感覺太令人感到不真實了,女警拿着手機悄悄遠了些,動作很輕,力求不打擾到那認真作畫的少年。

    坐在牀上悄悄盯着雲簡的齊囂看着這樣的雲簡有些驚。

    他只知道雲簡是以狀元的成績考進來的,但擁有這樣成績的人在面對書本作業時都沒有露出這麼專注的表情……

    齊囂忍不住好奇雲簡的過往。

    爲什麼會這麼喜歡畫畫?這麼喜歡畫畫的人又爲什麼從不表露出來呢?至少齊囂查到的關於雲簡的信息裏從未有任何關於畫畫之類的信息——就在剛剛雲簡在外面錄筆錄時他派人查的。

    他派人查到的只是一個普通家庭父母雙亡一邊打工一邊考學校的艱苦少年,因爲成績原因所以有足夠的獎學金,能住得那麼好是因爲那房子剛好是朋友的,朋友邀請才進去住。

    隨便一個普通人過往幾十年的經歷齊囂都能派人在短短的幾個小時內事無鉅細地部查到,畢竟他們齊家祖宗建立了差不多上百年的信息網也不是什麼擺設。

    齊囂以前動過幾次,查到的信息都準確無比,他很信任這信息網,唯有這次……

    齊囂蹙着眉神情複雜地盯着雲簡那垂頭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專注模樣以及她手下快速又熟練的刷刷聲,舌尖煩躁地頂了頂牙根。

    心底煩躁無比的嘖了聲,心想這信息網是好久沒用壞了?在查到這人消息時他就覺得不太對。

    他們這些被薰陶的孩子們最懂跟自己的氣息相同的人是什麼樣的,雲簡他第一眼見到就知道這人肯定不是普通家庭裏能養出來的,更別提是父母雙亡自己隨風長,那根本不可能。

    齊囂咧了咧嘴,露出尖尖的犬牙,眸子稍暗,盯着雲簡的眼神恍若狼狗般。

    這傢伙的背景,絕對沒有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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