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天鳳出關 >第九章、心築
    這個案子很快就破了。

    原來那鍾開是村裏一霸,雖然才十七歲,但從小長得人高馬大,什麼破事都幹過,對於這一切,鍾平向來不聞不問。這個看起來老實巴交的父親對兒子自小寵愛有加,十四歲以前甚至從沒罵過一句,更別說打了。十四歲之後,鍾開仗着身高開始在村中惹是生非,鍾平這纔開始管教已經於事無補。三年前,鍾開正是十四歲。

    “強X鍾惠的是鍾開,不是他爹,他爹是給他頂罪去的,爲的就是怕耽誤他前程。他爹以前老寄望他讀書讀個出息,要是他吃了官司以後就不能考秀才了。格件事體麼村裏人人都曉得……”

    村中甲長也被請到衙門,說起這件往事,不由爲鍾平說情。

    荀大人聞言氣不打一處來:“但是衙門裏不知道啊!你們曉不曉得包庇犯人是犯法的啊?”

    “曉得呀!但是阿有辦法啦!小子只有十四歲,就去喫個官司,以後怎麼辦啦!他爹就他一個兒子,那麼去頂哉!”

    鍾甲長應對得理直氣壯,荀大人瞪向他與一旁的楊村長:“鍾甲長,我說的不止是那個鍾平,是你們倆!”

    楊村長就坐在一旁,靜得像一尊雕像。看來他早些時候吃了癟,現在是打算裝傻充龍矇混過去了。

    無奈中,鍾甲長一攤手:“我們也沒辦法的呀!鍾平人很好的呀,就他兒子勿好,看他平日也沒少打少罵,小時候沒教好長大就教不好了呀,那怎麼辦呢,又不是我家裏人,清官難斷家務事,他要去頂,管我們什麼事喃!”

    ……

    “那天我傍晚回家,家子婆就說勿好了,女兒跟着隔壁那個殺胚去了縣城裏,結果那殺胚自己晃悠悠回來了,稱沒看到我女兒。我就知道勿好了。後來他爹押着他悄悄來找我,說我女兒沒了。我當時想打他的……”

    於阿水說到這裏緩緩嘆了口氣,才接着道:“後來想想算了,有那種女兒不如沒有……”

    路少琛不耐煩地摸出一個布包丟到桌上:“阿叔,從你房裏搜到一包銅錢,你老婆都不知道來由。這包錢是誰給的?”

    銅錢很沉,縣衙裏清點過,合計至少能兌換二兩銀子。

    “那個麼……”於阿水木着臉喃喃道,“鍾平給的。”

    “鍾平爲什麼給你這麼多銅錢?”

    “說就當是下的聘禮,把我女兒接過去埋在他們地頭附近,以後就是他們鍾家人了……”

    “我……”路少琛深吸了一口氣,好不容易纔壓低了火氣,“人命是好買的嗎?阿叔,你知道這是犯法的嗎?!”

    一聽自己又“犯法”,一想到“犯法”就要“喫官司”——沒念過書的於阿水又激動了起來:“大人!我勿曉得啊!我字都不認得的,我跟我家子婆兩個人加起來,認得的字十個手指頭就數得過來!”

    ……

    隔了兩間的牢房聽不到於阿水那邊的聲音。鍾平在訴說中慢慢平靜下來,但是他是這樣說的:“我只殺了我兒子。殺於嬌的還是我兒子,小兩口吵架、打架,回村路上經過我家田地他發狠就把人殺了。他還說他殺了個胡人,大概就是前幾天被發現的那個,你們要找就找他,勿要來找我。”

    燕祁雲一邊記錄他說過的話,一邊繼續盤問:“爲什麼殺你兒子。”

    “因爲他殺了人。我麼爲民除害呀!”

    鍾平說得一臉理所當然,燕祁雲一邊記錄,擡頭瞥了他一眼:“他殺了於嬌那麼多天後,你纔想到‘爲民除害’?”

    “一開始麼……還是想保住他的,就花了點錢。反正於阿水家裏窮得很,經常爲點雞毛蒜皮的事體斤斤計較,收了那一包銅錢他也就不響了。”

    “那爲什麼後來不想保了呢?”

    “因爲他說他在城裏又殺了一個人,雖然是個胡人。”

    “知道他爲什麼殺那個胡人嗎?”

    “他說他跟嬌嬌吵架被那個胡人看到了,就疑神疑鬼,特意去城裏找到殺掉的……”鍾平說到此處終於紅了眼眶,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差大哥,你是沒有過這種兒子,心累啊!幫他還幫錯了,隔幾天又殺個人,再接下來指不定他又要幹什麼壞事體。我生下來的,只能我負責,他是我兒子,處置他我也心疼的呀!唉……沒有辦法,沒有辦法……”

    ……

    “那天……大概也就是前天,鍾平來找我,說他把他兒子殺了,人都沉到水塘裏了,我還說他,那一口池塘是供全村灌溉的,全村的糧食蔬菜都泡屍水裏了,大家喫屍水泡的菜!他一想對的,就說過個兩天從池塘裏把屍體撈出來埋到嬌嬌旁邊,算作合葬,結個陰親……”

    於阿水絮絮叨叨,東一句西一句,路少琛不得不把他拉回主題。

    “阿叔,他有說過爲什麼突然想到要殺兒子麼?”

    “有啊,”於阿水說到此處來了興致,“因爲他跟他兒子吵架,還打起來了!而且他家子婆又有喜了,村裏的張神醫把過脈,又是個兒子!鍾開這個兒子麼就當廢掉了,還不如好好把下個兒子養養好……”

    ……

    “知道你兒子殺死於嬌的作案過程嗎?”燕祁雲問鍾平。

    “勿曉得。”對面那老頭拋出三個字。

    “你兒子殺完人回家後,你是隔了多久才知道他犯事的?”

    “沒多久,不記得了。”

    “他回家時沒有異樣?身上沒有沾血嗎?”

    “不清楚,我那時候睡了……有我家子婆作證啊!”

    燕祁雲套話,試圖問出他是否共同參與殺死於嬌,但鍾平開始打太極。看來雖然他沒啥文化,還是知道共犯罪加一等的道理。而且從現場痕跡來看,殺死於嬌的也只有一人,鍾平應沒有撒謊。

    “於嬌的屍體,是不是你幫你兒子掩埋的?”最後,燕祁雲換了個問題。

    “不是的。”鍾平頭搖得似潑浪鼓。

    “那你怎麼知道於嬌的屍體被埋在那個地方?”燕祁雲板着臉,半是真話,半是誆他,“你清早去過案發現場,留下一串腳印,就通向你家!你的鞋子跟腳印也比對過了,再不從實招來,可就只能上刑了!”

    鍾平畢竟是個農民,沒讀過什麼書,自然不知道什麼新政,老百姓進衙門膽戰心驚,就怕挨一頓水火棍,更何況他如今是被當成個犯人來審,更是不敢不說實話了。

    “我……我就是去看看……”鍾開苦着臉道。

    “去看什麼?土堆有什麼好看的?”

    “唉……我就是昨天聽人說隔壁嬌嬌的屍體跑到城門口去了,今早越想越奇怪,所以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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