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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婦進宮是怎麼個打扮?你不太清楚,但是你睡到半夜三點就被侍女們從牀上拖起來先洗刷後梳妝,這個折騰勁兒真是絕了,你心說這就叫時光容易把人拋,擱一年前你拽着皇帝爬山那會兒,別說你穿什麼大家不在乎,大漢天子站在太白亂石灘上,迎接嚴冰寒雪時披個破皮爛襖,大家也不在乎啊……何必大半夜不讓人睡覺呢。

    裏襯淡青絲綢羅裙,外搭深青雲紋蜀錦罩袍,鬢髮間是一整套便宜爹留給你的珠玉首飾,你拿起了一枚玲瓏可愛的玉簪瞧了瞧,心情有點複雜,經歷了這麼幾年坎坎坷坷,許多英雄豪傑都湮滅於塵土黃沙中,這小玩意兒居然還完好無損,可見這時代的女人依附丈夫而活亦算一種生存智慧了,誰說當個玩物生存機率不能大一點兒?只要別年老色衰時亂寫《塘上行》就行。

    按照慣例,進宮前不能喫飽飯,尤其不能喫各種有味道的食物,當然也不能多喝水,所以僕役只端上來一塊粟米糕,一小杯熱蜜水。你看看自己這份,再看看男神那份,跟你一樣。

    “不合胃口嗎?”他喝了半杯蜜水,就把杯子放下了。

    你努力調動了一下臉部神經,想裝個笑臉,“嗯,喫不下。”

    文官服裝束的男神有點好奇,“爲何?難不成阿遲害怕了?”

    你想了一下,“不,許久沒穿這樣的正裝,覺得束手束腳,影響胃口罷了。”

    “阿遲不怕天子降罪嗎?”

    臨出門前,男神問了你這樣的問題。

    “若真要降罪,也不會因爲我是女子。”

    那隻雲紋金錯的博山爐所散發出的,冰冷而馥郁的香氣,又一次繚繞在你心間。你記得那座美輪美奐的宮室,記得妝容精緻的曹節不可置信的神情,還記得天子癲狂恐懼,拔劍欲自盡的畫面。

    世上豈有神仙哉?

    當你踏上蜀宮的臺階,跟在你名義上的夫君身後,覲見大漢帝國的天子時,你的內心毫無波瀾,非要說的話……大概就是有點尷尬吧。

    不過比你更尷尬的人有的是,且還輪不到你。

    你們到的不是正殿,而是一處偏殿,天子坐於上位,旁邊立着你家主公。內侍通報過後,你跟着走了進去,然後不太意外的看見了天子的錯愕臉。

    男神上前一步,行了跪禮後,聲音十分沉靜又從容不迫的講了講你……女扮男裝北上去許昌救駕的事。

    天子從玉座上站了起來,但不像你想象的那樣失態,而是下意識的看了劉備一眼,儘管你看不到你身前的男神臉上是什麼神情,但你莫名覺得他似乎也氣息一滯。

    你這遲鈍的小腦瓜忽然有些反應過來天子在想什麼——你是不是帶着劉備諸葛亮的任務去的許昌?

    偏殿裏除了悄悄退出去的內侍,現在只有四個人在殿內,劉協,劉備,諸葛亮,你。你毫不懷疑你現在纔想到的事你家主公和男神早就想到了,並且劉協說不定也知道他們想到了。

    這大概是個猜疑鏈的問題,而在這種尷尬時刻,你發現還是你家主公表現得比較好。

    “遲夫人雖爲女子,卻能立此大功,不愧爲魯恭王劉餘之後,”漢中王微微欠了欠身,丟出了一隻臺階,“此皆我大漢之盛德,顯之於陛下也。”

    天子重新將目光投向你,你聽不出他的語氣,“確爲大功。”

    “妾不敢。”你規規矩矩的俯倒行禮。

    “除此外,遲夫人還曾獻上蜀中天書,其上多有彰施粹精之法,而今蜀中獲益匪淺,皆此書之功。”

    ??????

    你都把這茬忘了,怎麼現在提起這個?

    天子似乎輕輕的呼出一口氣,聲音裏也重新有了溫度。

    “竟還有如此功勞,可見天不絕炎劉,朕心甚慰,”他轉過頭看向劉備,“依王叔之見,該如何賞賜?”

    劉備又欠身行了一禮,“既爲宗室女,當由陛下做主。”

    天子盯着你,露出了一個你覺得有點彆扭的笑容,“如此可封爲亭主,按宗譜算來,便爲朕之王妹了。”

    ……………………這可真是厲害了,你心想,這不能算是“有情人終成兄妹”,這可能比那個還慘,大概算“搞基不成反成兄妹”【

    覲見完畢,退出偏殿的最後一步時,你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喚你。

    “宗碩。”

    聲音來自偏殿深處,穿過煙霧繚繞,遙遠得有些模糊,你看了一眼身旁,男神的腳步停了。

    於是你轉過身,看到天子重新坐在主位上,眉目無喜無悲的看着你。

    “……陛下?”

    他低下頭想了一會兒什麼事似的,復又重新擡頭看向你,嘴角重新帶了一點縹緲而難以捉摸的笑,“去吧。”

    “……諾。”

    “主公爲何突然說起天書之事?”

    出宮的路上,你還是想不明白,不過在你向男神發問的時候,他停住了腳步,回頭看了你一眼,“阿遲不明白嗎?”

    …………男神那個眼神有點不對,你怎麼形容比較好呢?

    讓你想起很久以前,那個剛剛接手你這麻煩,並且給你安排得“妥妥當當”時的諸葛先生,眼神靈動中帶了幾分狡黠。

    “……確實不明白。”

    “如此一來,亮便有尚主之榮寵了。”

    你看到頭戴進賢冠,身着文官服,寬袖束腰,風儀絕倫的先生衝你笑了一笑,“阿遲尚擔心迎娶新婦事否?”

    你震驚了,你記得去年你剛回來不久,男神安排你託名南下去荊州時的說辭。

    他說等主公回返漢中,你的身份問題便解決了,但你萬萬沒想到是這種雙重意義上的“解決”,你再怎麼不熟悉漢末政治也知道,劉備升漢中王時必要封賞文武親信以酬功勞,而現在你得了這個亭主封號便是如此,換而言之,你家男神的“功勞積分”並未兌換他自己的爵位官職,而是幫你兌了一個封號。

    你心亂如麻的想着這些事,忽然一隻手被他捉住。

    “可是覺得虧欠了我?”

    已至宮門外,僕役婢女正將馬車牽過來,新栽的楊柳已經泛綠,一片三月春光。

    你不知道怎麼回答,想了一會兒,還是點點頭。

    “亮也如此覺得。”

    ……這怎麼說的!你沒辦法開口講話了!

    他停了一停,“阿遲當作何補償呢?”

    你可能有點狼心狗肺,因爲你的內疚心一下子被沖淡了不少,泛上心頭的是“這可能是個霸王條款”之類的吐槽,但你仍然老老實實的,順着這個話題,答了他想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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