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東吳使節入蜀的事情,引起了不少議論。
上庸三郡未丟,休整之後,關羽一鼓作氣,南下又重新與呂蒙爭奪起南郡,說來還蠻好笑,此時入蜀的東吳使節諸葛瑾就是東吳新任南郡太守……
曹魏此時已經心態良好的回去休整兵馬,等待來日再戰,而已經拿下荊州的東吳在面對背刺沒成功,仍然怒髮衝冠的二爺時……就顯得特別尷尬。
朝堂上議論紛紛,奏摺一封接一封,都是準備“奉天子討不臣”的,而幾名元老的態度則十分值得玩味,三爺心情迫切的想要調兵去荊州打東吳鼠輩,好在丞相又是好言安撫住,要他一定得守住漢中前線,然而除了二爺三爺是鷹派拉到頭之外,其餘如趙雲、法正、黃忠、黃權等,都保持了一定程度的沉默。
只有一個馬超,上書表示討伐國賊,經略隴右纔是重中之重,當然即使是二爺三爺也不能指責他,畢竟天無二日,國無二主,曹魏擁立新帝對於正統朝廷來說是種羞辱……
況且馬超全家幾百口都交代在曹老闆手裏了,別管他坑不坑爹,他要追着曹魏往死裏打,二爺三爺也不能說他不對勁兒。
當然,整個季漢的核心是諸葛亮,不管是鷹派鴿派騎牆派都在等他的意見。而諸葛丞相既不說打,也不說不打,將自己哥哥在館驛處安頓下來後,帶着從事,在文吏的見證下,見了諸葛瑾一面,熱情洋溢的敘過兄弟之誼後,就沒下文了。
……某種意義上說,你懷疑他對他哥也是滿腹怨氣的。
諸葛瑾似乎也沉得住氣,大概是不擔心自己項上人頭,因而格外坐得住,甚至還要求在陪同下出門賞賞花啥的,聽起來讓你有點羨慕。
細雨滋潤了成都城數日,院落中的樹木被洗得清涼透徹,婢女們悄悄討論起城郊的牡丹花,世家出遊,喜歡以幕帳將花圍住,留給女眷賞玩,你聽得有些好奇,也籌備起來,準備帶着你的婢女們出門去尋個山清水秀的地方,最好是溪邊樹下一叢牡丹,方便你們踏青看花喫燒烤,至於家主同不同意……
頭天晚上你制定計劃,醃製食材時,婢女們小心翼翼的問起了這個問題。
“先生身雖在成都,心早在長安,你我皆是路人。”你十分賢淑的說,“莫拿這等俗事擾他。”
到了第二天,你帶着諸葛喬小朋友和諸葛瞻小朋友,外加醃製好的羊腿,裏脊,雞翅,憐娘還帶了一罐用來給燒烤刷料的茱萸醬,以及安息茴香……你覺得這名字聽起來特別驚怵,好好叫它“孜然”不行嗎?
馬車套好,你看着憐娘先抱了諸葛瞻上車,又看看諸葛喬騎上了馬,正準備自己登上馬車時,諸葛喬又下馬了。
“父親!”
……說來有點微妙,諸葛瞻現在還不會喊爹,而諸葛瑾在成都的時候,諸葛喬喊爹,你一時都回不過神他到底喊的是哪個爹,哪怕按禮法來說他同一時間只有一個爹【
你轉頭看過去,軺車上的丞相今天穿了件淺灰色棉布直裾,配着不染纖塵的雪白半氅,外加長冠,看起來……瞬間年輕好幾歲。
“……真巧啊。”你伸出手擺了擺,“又見到先生了。”
他搖了搖鵝毛扇,笑眯眯的衝你點頭,“確實甚巧,阿遲也去長安?結伴如何?”
你心情有點複雜,馬車裏的憐娘可能心情也有點複雜,過了一會兒,她沒忍住,開始嚼你耳朵。
“公子,丞相耳目真靈啊……”
“這不是廢話嗎,府中全是他的人。”你有點沒好氣,“我就是沒想到,他今天爲啥會跑出來。”
你陷入思考人生中,忽然馬車一個顛簸,憐娘抱着諸葛瞻湊了過來,這娃子可能是知道你很是嫌棄他,一巴掌就乎在你的臉上了。
“這一下算忤逆嗎?”你指着這隻白白淨淨,眉清目秀的猴子質問道。
“瞻公子才三個月,您等三年再這麼問也不遲啊。”憐娘白了你一眼,“公子有這氣勢爲什麼不用在丞相身上?”
“……………………”你沉默了一會兒,“我記得你以前是特別賢良淑德的小妹子來着。”
“不,妾從小流離失所,被人當成歌伎玩物培養長大。”她幽幽嘆了一口氣,你睜大眼睛,有點沒理解她爲啥突然這麼傷感,馬車裏隨着她的嘆氣聲一片寂靜,連諸葛瞻都暫時的中止了淘氣,轉過臉睜大眼睛盯着憐娘那張清秀的小臉。
車輪滾滾,除了馬車吱呀吱呀的聲音外,你能聽到諸葛亮在和諸葛喬聊些什麼,大概是功課?但諸葛喬還頗爲興奮……這可憐娃,敏感又早慧,對誰都十分客客氣氣,但就是對上他養父的時候,有一種藏不住的哈士奇上身的勁兒。
不過她下一句就把馬車裏的傷感氣氛一掃而光。
“所以妾特別懂得男人怎麼想的!”
“……哈?”
她衝你點點頭,“沒明白妾的意思嗎?妾是說……丞相,他……”
“………………”
你當然不是說諸葛亮不是男人,你看,諸葛瞻現在又開始跟胖頭魚似的吐起泡泡了,他的存在就是個證明,但你還是心情有點複雜,畢竟你給諸葛亮貼標籤的時候以前瘋狂在貼“仙鶴”“明月”“男神”,現在則瘋狂貼“工作狂”“t800”“北伐!北伐!北伐!”,這真是你的意識盲區……
“你看,瞻兒還在呢。”你委婉的說,“這種話說了多不好啊。”
馬車出了城,你原本想在城郊四處轉一轉,選個風景好人又少的地方,但車伕跟着前面的軺車,似乎已經選好了目的地。
“是蜀錦的紡織官坊嗎?”
憐娘冷靜的看了你一眼,“……丞相不會那麼喪心病狂的。”
“真不會嗎?”
“真不會,而且也不是那個方向,公子,您現在這模樣,特別像鄴城世家子喜愛的那種鬥雞……”
“……………………”
“您看,定然是那裏!那一處景色多好啊。”
你掀開馬車簾子看了看,一株你不認得名字的古樹下,溪流潺潺,十步外便是一叢生得極豔的牡丹。
古樹上白花凋零,飄飄灑灑落了下來,婢女們忙着鋪席子,僕役們正在拉起幕帳,兩名不知何時跟在車馬後面的青年下了馬,過去恭恭敬敬的同丞相見了禮,然後扶他下車,其中一個你不認得,大概十七八歲,生得十分美貌,用面若好女來形容也沒啥問題,另一個你就熟悉多了……是鄧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