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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你尾行陸遜的第四天。

    你的隊伍行軍速度並不快,畢竟陸遜選擇了一條繞開漢豐、朐忍的山路,輜重車行走在山間時極其費力,儘管他帶來的士兵中許多有山越作戰經驗,但巴東地勢對行軍極其不友好,他也不得不忍受這一點。

    當然,你也在忍受,酷暑時節在山林中穿行,忍受着悶熱,潮溼,以及蚊蟲無窮無盡無窮無盡的襲擊,你的士兵們又開始軍紀鬆弛,你不得不又開始嚴刑峻法,嚇唬他們打起精神來。

    所有人都希望趕緊來一場決戰,但你很淡定,你不急於追上他,也不急於決戰,你只是跟在他身後三十里的地方,不緊不慢的尾行。

    在這一天午後,吳軍開始下寨紮營,你也在其後三十里的地方紮營時,東吳的使節又送來了陸遜的親筆信。

    天氣的確是熱得過分。

    白天營地裏隨時有事找你,你不好鑽進半位面裏洗漱,只能讓親衛給你打點泉水來,你正忙着洗臉的時候,蔣琬拿着信進了帳。

    可能你跟蔣琬終於是混成了男生寢室的兄弟關係,現下不管你洗臉刷牙還是蓬頭垢面,反正他都很淡定,“陸遜遣了使臣送信過來,都督可要拆開一看?”

    你不以爲意,“跟他有什麼可說的呢?你看看就行。”

    軍士打上來的泉水來自一口名爲“翠泉”的清泉,附近山民說這泉水有如何如何舒筋活血治百病的效力,聽着比蒙藥心腦方還給勁兒,你雖然是感覺不到,但確實清涼甘澈,拍在臉上只覺得一身火氣都消了。

    ……但是站你身邊的蔣琬似乎跟你狀態正相反,他拆了信,你以爲他會讀給你聽,但他看完信就沉默了,沒出聲。

    你擡起頭時,看到他鐵青着一張臉,胸口劇烈起伏,把“氣炸了”三個字寫在了腦門兒上。

    “公琰?”

    “陸遜此輩……”他咬牙切齒,後半句卻沒說下去。

    你感覺太好奇了,手上的水都沒擦乾就搶過了那張信紙。

    ……考慮到他大概率已經知道你的真實身份的前提下,這封信寫得還是挺藝術的。

    陸遜的語氣總是十分溫和客氣的,他誇讚了你帶隊衝鋒時的勇猛無畏,兩次勘破他戰略意圖的機警敏銳,並且用十分坦率的語氣告訴你,回永安的路途山高路遠,艱難險阻不能一一道盡,他對此很是有些不樂觀,因此想要問問你,若他誠意歸降,未知是否仍有封侯之位啊?

    當然,這些話語並不會讓蔣琬氣得失態,他的怒點在於陸遜信裏幾乎不能說是隱晦,而是明着表示,趁着戰事未消,他還挺希望爲諸葛丞相效力的——以從龍之臣的身份。

    “其心可誅!”蔣琬爆發了,“丞相爲政開誠佈公,達治知變,忠貞之節天日可表!豈是江東鼠輩能詆譭得去的!”

    ……你可能必須要承認,他對諸葛亮的愛比你還要深,但陸遜這麼快就寫了嘲諷信過來嗎?

    你不可能這樣一路跟着陸遜跟到永安,你們雙方心中都十分清楚,早晚是有一場決戰的,但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進行決戰,決戰的主動權在誰手裏,便是至關重要之事。

    這樣一封信無疑在告訴你,他擺出了決戰的姿態。

    “都督?”

    “……啊?”

    你低頭看了看手裏的這張信紙,又看了看蔣琬那一臉“我很在意”的小表情,你後知後覺的理解了蔣琬在等你罵陸遜兩句。

    ……這是不是有點冷笑話?你並不需要特意地表達出你對諸葛丞相的熱愛吧。

    你將信紙遞給蔣琬,“燒了吧,然後把使者趕出去便好。”

    “不殺他嗎?”

    “不殺。”你說,“也不決戰。”

    帳內一片寂靜,你等了等,沒忍住,“公琰?”

    他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拿了那封信匆匆離開。

    陸遜在行軍前派出大量斥候,尤其是攀上營寨附近山坡上的最高點“石梯巖”的行爲,本身就是在做給你看。

    平爐坡西南方的蜀軍大營地勢較低,又在山坡之南,斥候在石梯巖上是看不到你這邊的動向的,但他卻可以看到北方大澤中長年被霧氣藏起來的小路。

    陸遜需要一條不會被你圍追堵截,也不會被沿途郡縣前後夾擊的小路——他派出斥候的行爲就是這樣暗示你的。

    而這樣一封嘲諷信加重了這層暗示——他想要跟你決戰。

    那麼,在這種暗示之下,他想掩蓋什麼樣的真相呢?

    你仍然走得很慢,小心翼翼。剛開始時武將們頗有微詞,認爲跟隨吳軍而不決戰是平白磋磨士兵,況且吳軍氣勢低迷,正適合儘早收割,以免夜長夢多。你不聽他們的,仍然十分耐心的跟着吳軍走,並且派遣了大量斥候不斷在前方探查,有兩次陸遜在路邊埋了伏兵,被你的斥候打探了出來,當你準備要進行反伏擊的時候,伏兵便立刻悄悄撤離了。

    急什麼呢?你想,畢竟從平爐坡到永安之間最短的路程也要四百里,陸遜爲了避開周圍郡縣,又選瞭如此崎嶇的山路,莫說十天,便是二十天也未必能走到……而且所有人都看得到,他的軍隊步伐越來越慢,也越來越疲憊。

    但你不會掉以輕心,若你爲陸遜選一個標籤貼上,你不會選什麼狂霸邪魅冷酷儒雅之類亂七八糟的玩意兒,你一定會選“耐心”。

    陸遜是個堅忍果斷,並且極其有耐心的人,他不會讓你決定決戰的時機和地點。

    但他並非無懈可擊——比如說他一直未能補給到的糧草,便是他最大的短板。

    “都督,有探馬來報,東吳軍隊駐紮在四十里外的天星谷後,陸遜命士兵四散就食。”

    “東吳軍隊糧盡矣!”蔣琬立刻做出了反應,“如此則無糧自亂!我軍正可趁此良機大破之!”

    你嗯嗯啊啊的應付着,心裏還在揣摩着陸遜的想法。

    “就食”這詞可以理解成爲“去喫飯”,也可以理解成更不體面的,“四處找東西喫”。

    一支軍隊不再維持警覺和戒備,上山打獵,下水摸魚,以及當然避免不了的……去附近村莊劫糧,這樣看起來,陸遜三番五次挑釁你失敗後,終於不得不面對這樣的困境了?

    “都督!”

    你一激靈,擡頭看看蔣琬,蔣琬在一臉嚴肅的盯着你……手下的紙筆?

    ……你把那些寫寫畫畫了一半的地圖和大大小小的陸遜名字的紙團成一團,隨意的丟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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