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今夜海棠未眠 >第003章:互不相欠
    江酒丞,人稱“九爺”。

    深夜裏,他習慣在書房處理工作,沐浴過後,穿着灰白的浴袍,敞開的領口,可以窺探到深刻的鎖骨,若有似無的胸肌。

    溼潤的短髮,在燈光下鍍着一層淡淡的光澤,挺拔的鼻樑,薄刃的脣,比起娛樂圈的頂級皮囊絲毫不差。

    言如意想起第一次見他時,年少已老成,一身黑西裝,氣質卓然衿貴,令人過目不忘。

    愛意懵懂的年紀,她曾春心蕩漾。

    “九爺。”

    言如意徐徐走上前,她帶回了奶奶的骨灰,葬禮沒有必要,奶奶除了她,沒有後人,親朋好友早就在得知父母有了污點後,就跟言家劃清了界限。

    “知道錯了?”江酒丞看着她,端着杯咖啡湊到脣邊,輕呷一口。

    “嗯。”

    言如意出奇的溫和,上翹的脣角帶着笑容,她長得很清秀,粉黛未施,明眸善睞,有種寧靜的美。

    江酒丞反而緊了眉頭,平時的言如意不是怕他,就是小心翼翼地夾着尾巴做人,成天一副死人臉,言奶奶的死對她刺激太大?

    “九爺,這是我們家的相冊。”她捧着冊子,坐在江酒丞對面,慢條斯理的翻開,“十年前我給你看過,你撕碎了。”

    江酒丞不大記得這種事,因爲江媛的死,他恨言家,這些年沒少做欺負言如意的事。

    翻開的相冊裏,一家三口組成的小家庭,小女娃五六歲,燦然如花的笑着,露出一排潔白的乳牙,左臉觸目驚心的黑色胎記,俗稱陰陽臉。

    她坐在老實巴交的男人肩膀上,成了小巨人,而旁邊是知性的中年婦女,也就是她的媽媽。

    “我爸很心疼我和我媽,小時候家裏窮,夏天好不容易買一顆西瓜,切開瓢是白色的,只有中間熟透。我爸,就吃了白瓢,熟的給我和我媽。”

    娓娓道來,她眼角多了抹悽苦,再翻,是女人站在講臺上,一羣孩子圍繞在她身邊,言如意指尖撫觸過女人的臉龐,聲音帶着些許的哽咽,“我媽媽很喜歡小孩子,學生都很愛她,每晚我睡之前,她都在加班,給學生們批改作業。”

    “你到底想說什麼?”江酒丞放下了咖啡杯,深不見底的冷眸一瞬不瞬地凝視着言如意。

    她太過反常,反常到,他有那麼點心慌。

    “九爺。”

    言如意望着他,眼眸裏的光漸漸的晦暗,“欠你的我都還給你,只想告訴你,我爸媽是好人,不是殺人犯,我奶奶,沒有教壞我爸爸,她沒有錯。”

    她聲音很平靜,眯起眼笑開,眼淚溼潤了眼眶。

    話音方落,相冊裏掉出了一把水果刀,江酒丞瞳孔緊縮,伸手去奪,卻已經晚了,只見她握着刀子狠力扎進了腹間。

    “噗——”

    鮮血噴濺,濺在了江酒丞手背上,血紅的色澤,還溫熱着。

    “九爺,這是你爲我換臉的恩情,還給你……”

    言如意顫抖着身體說完,抽出鮮血淋漓的刀刃,又一次紮了下去,“這是江家養育我的十年,還給你!”

    江酒丞已經腦子一片空白,言如意再也坐不穩,在他面前倒了下去,血溼透了她腰際的衣裳,慘白的臉,還帶着釋然的笑……

    這死丫頭,瘋了!

    回過神來,江酒丞不知是怒還是焦灼,拽着她手拖起來,“誰允許你死的!言如意,你給我活着!”

    言如意倚在男人懷裏,看他大發雷霆的模樣,氣遊如絲地呢喃着,“都還給你了,九爺……互不相欠……”

    九爺總是生氣,因爲她做得不好……

    九爺總是生氣,因爲她做什麼都是錯的……

    只要她死了,不會再有惹九爺心煩的人,她該去找爸媽了,奶奶剛走,還在奈何橋上等着。

    “言如意!”

    江酒丞想威脅她,話到嘴邊卻恍然發現,已經沒有任何禁錮她的理由。

    他心中沒了底,攔腰將她抱起來, 長腿生風往外跑,“不會有事,只要我不讓你死,你死不了,這就去醫院!”

    言如意瞳孔已經失去了聚焦,思緒像是墜入了湖中的落石,不斷的下沉,下沉……

    她閉上了眼,靠在男人懷裏,第一次感覺到,原來,薄涼的九爺,懷抱這麼的暖。

    “言如意,不準睡!”

    命令的口吻灌入耳膜,言如意只是揚了揚嘴角,終於可以任性一次,不聽他的話了。

    傭人張嫂撞見江酒丞急切地衝出房門,再看滴答了一路的血,六神無主,“少爺,這是……”

    “叫救護車!快!”

    江酒丞的吼聲嚇得傭人大氣不敢出,這次他是真觸怒了。

    醫院裏,搶救室,江酒丞枯坐在冰冷長椅上,雙手合十,指尖抵着薄脣,劍眉鎖成了一道結。

    “少爺,剛纔警察局有打電話來,說是當年小姐的案子有新的進展,東街小賣部的老闆說是言小姐的父母曾帶小姐去店裏買了許多玩具,還說要送她回家……”

    江酒丞斜睨過去,眼風如刀,“你想說什麼?”

    張嫂看了搶救室,又看了看猶如炸毛獅子的自家少爺,欲言又止,“可能……或許,當初言小姐父母真的沒有……”

    “閉嘴!”

    江酒丞冷聲喝止,他不允許發生過的事顛覆,不允許言如意離開江家,她的罪孽還沒償還!

    張嫂不再多說,退到一旁,終是深深嘆了口氣……

    少爺自己不承認,她一個局外人倒是看得真切,十年光景,3000多個日日夜夜,少爺早就把言小姐當成了自家人,像是江媛的影子。

    他不是不許言如意離開,威脅,恐嚇,懲罰,只是怕她離開罷了……

    言奶奶沒了,少爺擔心言如意太難過,還吩咐厚葬。

    哎……

    張嫂憂心地瞥了眼姿態緊繃的江酒丞,搶救室的門猝然推開來。

    江酒丞看着醫生,醫生也在看着他。

    “人呢?”他問。

    醫生向着他鞠了一個躬,“抱歉。”

    “我問你她人呢?”他復問道,凌冽的眼浮出慍怒。

    “自己看吧。”醫生搖了搖頭,無奈離去,那姑娘最多二十出頭,真是下了狠手,敢往自己身上捅刀子。

    江酒丞冷着臉起身,走進搶救室,醫護人員正在拆卸除顫儀,少女躺在手術檯上,閉着眼,異常的安靜。

    她有着遠山般的眉,長而密的睫毛,小嘴常年都是乾裂的狀態。

    死丫頭還真敢逃!

    冷冷地俯視着冰冷的軀體,他“呵”地一聲笑了,恍惚間看到瑟瑟發抖的小姑娘在他面前,澄明的眼睛寫滿倔強,“我爸媽沒有殺人!”

    她本就是剛烈的性子,早就該知道,訣別是遲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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