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只着着單薄的襯衣,靠在牀頭。
他面色異樣的潮紅,眉目緊鎖着,似乎很難受。
嗅着濃烈的酒氣,言如意沒注意過他到底喝了多少,記憶中,九爺閒來無事總飲酒的,不會喝醉……
“嗯……”
男人喉結滑動,一聲悶哼,微微撐開眼來,深邃墨瞳看到牀邊的女人,薄脣噙着若有似無的淺笑。
“咚,咚,咚……”
言如意能清晰地感受到心跳的頻率一聲高過一聲,或許是酒精麻痹,她有些心慌。
走,腳下仿若生了根。
“藥……”
他低沉的聲音略帶沙啞,無力地擡手,指了指牀頭櫃上的東西。
那是開瑞坦,言如意當即錯愕,“你喫芒果了?”
九爺有過敏原,那就是芒果,有一次傭人沒注意,用芒果做了奶昔,九爺是被救護車接走的。
她站在原地,腦子裏回溯着往事,說好什麼也不管,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算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吧!
言如意走上前找了新的水杯,掰開一粒藥塞進他嘴裏,讓他喝水順下藥,隨之,着手解開了他襯衣領口……
夜燈的微光裏,他胸口的皮膚大片大片的紅疹。
那時候她怎麼做的來着?
言如意最清楚不過了,進了浴室打了一盆熱水,毛巾浸溼後,索性脫下他的襯衣。
深刻的鎖骨,壘塊的腹肌,人魚線棱角散發着男性荷爾蒙的氣息。
言如意耳垂充血欲滴,她接到江家才十歲,那時候懵懵懂懂,現在……不敢直視。
江酒丞微垂的眼看着她壓着毛巾顫抖的手,暗啞的聲音問道,“你怕什麼?”
怕……
當然怕!
二十三年來,她連男人的手都沒正經牽過,就被他奪取了初吻。
言如意暗自吞了口唾沫,佯裝鎮定,“我怕你死掉,我就成了嫌疑犯。”
毛巾順着他胸口往下擦拭,擦到腰際,如小貓的爪子撓動着,男人凝眉,下一瞬,扣着她的手,輕而易舉地將她壓在了身下。
言如意瞪大的眼猶如受驚的小兔子,手裏捏着毛巾,熱水順着指縫滴答在被子上。
“害怕我,還往上送,你想要什麼?嗯?”男人的鼻息撲散在她臉頰,鋒銳的眼光似要洞穿她靈魂般。
她已經不是那個任由他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小丫頭了!
言如意找回理智,迎着他的視線,不做掙扎,“ 只是因爲工作,你護着霍傑森也沒用,他如果沒有作爲公衆人物的自覺性,我會讓他跌下神壇,等調查清楚,我不會再出現在你的世界裏。”
不會再出現在他的世界裏……
彷彿有什麼在蠶食着心臟,隱隱鈍痛。
疼痛,致使他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冷不丁地倒了下去,擁抱小丫頭的狀態,下巴壓在了她頸窩裏。
“江先生?江酒丞!”
言如意被壓得喘不過氣,急切地想要推開,男人的話伴着溫熱的呼吸在她耳畔輕柔,“別動,爲什麼,你爲什麼總要逃?”
言如意撐着他肩膀的動作僵滯,心貼心的距離,他身體的炙熱似乎具備傳染性。
什麼意思……
他不是很討厭自己嗎?
高興時賞顆糖,生氣時候不當她是人!
“九爺,你還記得燒掉的進修邀請書嗎?我每天只睡四個小時,就爲了出國,我都已經計劃好了,拿到獎學金可以獨立生活,不會再麻煩您……”
可是,他把通知書燒了,親手碾碎了她的夢想。
時光倒流,那一切都沒有發生,她依舊會對江酒丞感恩戴德,學成歸來成爲新聞主播,一定會報答他。
“九爺,三年前的言如意,已經死了。”
應答她的,只是男人均勻的呼吸聲,言如意瞥去,他闔着眼眉目舒開,儼然睡了過去。
嗐,他沒聽見也好。
言如意深吸一口氣,將男人沉重的身體推開,滾到牀邊下了地。
撿起落在地上的毛巾,不經意看見站在門口的林文雅,她宛如幽靈,不知佇立在那裏看了多久。
“林助理,你來得正好。”言如意手背蹭了蹭臉頰,滾燙如烙鐵,心虛地埋頭往衛生間去,“江先生芒果過敏,喫過藥了,還是你照料比較方便些。”
“勞煩了,我讓人送你回吧。”
林文雅收拾殘局,拖在地毯上的被子一角捲起來。
“不,不用了。”言如意走得匆忙,酒店樓下,盛夏的風吹拂在臉頰,雙眸漸漸清澈明亮。
說好恩怨兩清,只是不清楚,江酒丞怎麼想的。
地處太偏,打車困難,路燈下,人影拉得細長,言如意走了一小段距離,驟然停下,回頭望去,背後空空如也。
“噠噠噠。”
她繼續往前走,雙重的腳步聲像是有迴響。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太過敏感,每每回頭,背後鬼影也沒有,邁開腳就有重音。
背脊骨冷汗涔涔,正好有空車路過,她矯健地跳下馬路,坐上出租車,報了目的地,再定睛看去,只見綠化帶的大樹陰影下,有個男人穿着連帽衫,背對着大馬路。
夏夜,皎潔的月亮似圓盤。
海棠樹下,女人雙手托腮,望着樹杈,三魂七魄遊離。
“想什麼呢?”
厲昇弦遞出一廳冰可樂,就勢坐在了她身邊。
“我在想韓諾和霍傑森到底是什麼關係,拍戲期間很冷漠,聚會結束,韓諾又尋上前去,情侶吵架?”
她百思不得其想,愁上眉梢,這個世界,太多謎題待解了。
“咚。”
厲昇弦一記暴慄敲在了她腦門。
“幹嘛呀?”言如意捂着腦袋,怪疼的。
“韶華當年,你居然只知道工作,像你這麼大的孩子,成天情情愛愛,甜甜蜜蜜,看電影,聚餐。我看,你要再不自己發展,我給你介紹我們醫院的青年才俊。”
言如意由下往上地盯着眼前的男人,蓄着寸短的發,不算帥氣的臉,看着卻很實誠可靠。
她咧了咧嘴,“沒比我大兩歲,打着光棍,泥菩薩過江把自己的事解決再說吧!”
厲昇弦吹噓在醫院是生在百花中,言如意當耳旁風,喝着清涼的可樂,心緒又飄遠了去……
清晨,厲晟弦起得比她早,提着運動包剛踏出門,言如意叼着一枚包子刷着手機,一條短信展現在眼前,忙叫住了他,“你今天別去打球了,韓諾自殺,跟我走一趟。”
她顧不上喫早飯,厲晟弦怨聲載道,休息時間被言如意壓榨不是一次兩次了。
快捷酒店外拉起了警戒線,15層的房間口,警方正在收集證據,空氣中瀰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你好,我是銳利的記者,請問一下,死者呢?”
言如意亮了亮工牌,接過警察遞來的鞋套,面色凝重,昨天韓諾精神狀態不大好,但,誰也沒料到,她會選擇自殺。
“什麼死者,沒死,送醫院了,搶救過來還處在昏迷中。”
警察話音方落,電梯的方向傳來吵鬧聲,“不是我!我殺她幹嘛?那就是個神經病,你們找我的經紀人,OK?”
聲音漸行漸遠,應該是隨電梯下底層了,是霍傑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