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能夠得來兩個人安靜地坐在一起的機會。
四周都是蛙鳴聲。
恬靜。
那一刻，就在那一刻。
江酒丞承認，自己心裏也想過，如果能和她就這樣在一起，哪怕就是在這隔絕人世的地方也無妨。
月光盈盈，身邊的溫軟正是心頭所愛。
儘管是在這樣的環境之下，他依舊藏不住自己對她的喜歡。
是什麼時候有了如此濃烈的感情？
江酒丞自己都回答不出來，或許早在他見到她的第一面，就已經註定了會有這樣的相遇。
這鄉下的蚊蟲到了晚上就變得更加囂張，言如意擡手在眼前晃悠了兩下，將那蚊蠅趕走。
手腕晃動之間，江酒丞看到她手上的海棠花繩有些鬆動開的傾向，趁着她手放下來的時候，江酒丞忽然上手去幫她繫緊。
那一觸碰，就像是一根小銀針一樣，言如意的身子下意識一顫。
但身體的勞累讓她完全沒有力氣去推開江酒丞。
她躺在地上，只是睜開了眼，盯着天上黑布一般的天。
江酒丞的手剛收回，言如意用着自己僅存的力氣將手壓在身後。
這小小的舉動被江酒丞看在眼裏：“你原是不必這樣躲着我，我又不會對你做什麼。”
“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樣，不愛動，就這麼點運動量就不行了。”江酒丞說着些輕鬆的話題，想要打開兩人之間的話茬子。
但言如意至始至終都只是瞧着天上的星星，不知道在說什麼。
江酒丞乾脆也躺下身來。
他幽幽地開口：“我從未將你當做過什麼替身，你就是你，你是我唯一的丫頭。”
言如意的心裏一個咯噔，但她清秀的臉龐沒有一點表情鬆動，只盯着天上的星星發呆：“九爺，那爲什麼會是我？我們之間如果沒有江媛，根本就不會相遇。”
這麼多年，這是她第一次在江酒丞面前如此坦蕩地說到這個名字。
記憶中，這個名字伴隨着的是辱罵和屈辱。
可如今，她也已經可以輕鬆地說出口了。
江酒丞的心竟然沒有一絲波動：“或許她的出現就是爲了讓我可以遇見你吧，有時候我還是會想起她，可是我始終都明白，你是你，她是她。”
他們之間原來都已經變了。
言如意的嘴角微微顫抖，她抿着嘴角，不想讓啜泣聲從嘴裏迸出來。
一個再也不會因爲江媛這個名字感到害怕，一個再也不會因爲江媛而性情大變。
你看，其實時間真的可以改變一切。
江酒丞對自己的感情，不過是時間還沒到而已。
“你走的時候，我就到處在派人找你，我早就知道你在這裏。”江酒丞和盤托出，沒有一絲保留，“但當時唐韻的身體出了一些狀況，我其實是想過來找你的。”
“嗯。”言如意只是輕輕應了一聲。
她的不痛不癢，讓江酒丞的眼眸染上了一層灰色。
“我和她曾經是很好的朋友，在你離開的那段日子裏。”說起那些沒有言如意的時光，江酒丞的聲音有些哽咽。
言如意的離開，給他關上了最後一道窗。
“我們常常在一起，討論的話題都是關於你。”
這似乎無意加上的重點，卻讓言如意的心往下沉了許多。
關於我......
他們之間的每一段回憶，都帶着傷痛，他們能談論什麼？
那一刻，言如意竟然有些羨慕唐韻，她和九爺從未有過任何一次靜心的交談。
而他們，曾經有過那麼多的日夜。
言如意瞬間覺得自己怎麼也變得貪心起來，一邊害怕，一邊又期待。
“後來我回國，她來追我的路上出了車禍，從此失去了雙腿。”這是江酒丞內心深處對唐韻最深的愧疚。
多年來，他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
“原來如此。”聽完這一段自述，言如意只得出了這四個字的總結。
江酒丞總覺得自己的心飄忽着，無法降落：“你明白嗎？”
“我明白。”言如意長舒了一口氣，撐着地面站起身來，將身上的骯髒塵土都拍得乾淨。
她回頭對江酒丞燦爛一笑：“九爺，我都明白。”
像江酒丞這麼驕傲的人，怎麼會承認自己做錯了事。
他對唐韻的愧疚就是唐韻最尖利的武器，他們之間的糾葛不可能那麼輕易就結束。
而她與九爺又不一樣。
她不想和他有什麼糾葛。
“或許是九爺你自己不明白。”言如意低頭。
若不是利用，不是替身。
江酒丞對唐韻的是愧疚，亦或者對自己也是出於多年的愧疚吧。
言如意失笑。
這一瞬間，她的心好痛。
就好像有人拽着它使勁揉捏了一番，疼得她眼睛發酸。
可她哭不出來：“九爺，你要對唐韻好些。”
江酒丞着急了，他跟着站起身來，凌冽的寒風吹起他的衣角。
那雙手居然這麼冰冷：“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任何時候都沒有比現在更清醒過。”言如意沒有躲開他的手，“九爺，你要承認你心裏就是一直都有她的位置，唐韻從你這裏抹不開的。”
這一語戳中了江酒丞的軟肋。
他無言以對。
“若是你們在一起了，婚禮我會來祝福。”一個滿心滿眼裏都是九爺的人總是比她好的，“我就是浮萍，失去父母之後，我沒有家，我也不會愛人。”
江酒丞的手一下子鬆開，他渾身無力。
“你真狠心。”他輕輕說道，“你說你不會愛人，你把我的路都堵死了，爲了打發我，你說出這種話。”
爲了厲晟弦而跟自己爭吵抗爭的人，如今卻說她不會愛人。
不會愛，還是不愛他。
“我們十年了，不管是怎樣的糾葛，這世間能有多少人可以有這十年，你難道從來沒感覺到過那這段日子裏，我們也曾經有過溫暖嗎？”江酒丞不甘心，他們之間的感情怎麼能是這麼輕飄飄的幾句話就能說清楚的。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