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京城郊外十里亭。

    一輛簡陋的馬車晃晃悠悠地在道路上爬行着,無數馬車在它身邊疾馳而過,捲過一陣陣飛塵。趕車的少年絕望地揮着馬鞭,口中呸呸呸地把喫到嘴裏的塵土吐出來。

    趕車少年名叫羅武,是司徒家的世僕,而車內坐着的,就是本該出現在皇宮中的司徒蒙。

    羅武說:“少爺,我們真的要去寧山縣麼?聽說那地方非常偏僻,沒有人住那兒,而且路途遙遠,太老爺給的盤纏根本不夠……要是有火機關車還好說,但如今我們坐的可是馬車!這馬一看就很老了,就怕走到半路就……”

    羅武本身並不是一個貪圖享樂的人,只是擔心司徒蒙受到委屈,他的少爺,值得天下間最好的東西。他父母都是從小跟着老爺夫人長大的世僕,他也一樣,從能走會跑開始,就跟着少爺,少爺對他很好,就像老爺夫人一樣,從不把他們當作僕人,而是將他當青梅竹馬的玩伴、當哥哥。

    司徒蒙是獨子,在司徒府中,雖然還有堂弟堂妹,但由於大家嫡庶有別,因此玩不到一塊兒。

    “那盤纏經過二叔母的手,還能剩下這麼多,已經是她大發慈悲了!”司徒蒙手上拿着一把未開刃的小刀,跟一塊比他腦袋還大的鐵塊較勁,“船到橋頭自然直,小哥你現在多想也沒用……對了,外頭風大,你要不拿一牀棉被出去裹着罷,免得等下你腿上的傷病又發作了。”

    他說着,放下手上正忙活的東西,從木箱中抱出了一牀棉被,從門縫裏推出去。甫一開門,司徒蒙就被鋪天蓋地的寒風吹得懷疑人生,手上推被子的動作愈發利索了。

    羅武看着緊閉的車廂門與不由分說塞到他懷裏的棉被,嘆了口氣,無奈道:“少爺,我已經說了很多遍了,我只是一個下僕,您怎能與我以兄弟相稱呢?要是被人聽到,肯定又會說您的閒話。”

    “那些見過就忘了的人,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又如何?難不成幾句閒話就能叫我飛天遁地無所不能,抑或被打進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司徒蒙重新拿上他的小工具,繼續方纔沒完成的事,“就像你常常叫我‘少爺’,我也沒阻止你不是?那我就喜歡喊你‘小哥’,你就把這當作你的小名,我在喊的是你的小名,不就得了?”

    羅武從來說不過他,關於這個稱呼問題,是一年前老爺夫人去世後少爺突然這麼叫的,小哥小哥……應該跟“哥哥”是同樣的意思罷?世上最親的人相繼離世,少爺肯定很寂寞、很孤單吧?或許少爺他很想有一個親人,代替他逝去的父母……

    外頭羅武在獨自暢想獨自哀傷的時候,司徒蒙正在狹小的車廂內搗鼓一個個小零件。

    伴讀的位置被堂弟搶了,他不在乎;但二叔母、祖母與二叔他們,爲了把這個位置搶過去而做的事情,那些下作的手段,實在太令人噁心。可恨的是,如今他這具軀殼的年齡太小了,連保護自己都做不到,更妄論搶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爹孃的墓在寧山縣?爲何不在司徒家祠堂?”司徒蒙的聲音從門縫裏鑽出來,他似乎也被棉被裹住了整個身子,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羅武年幼時腿受過傷,還帶傷摔進冰冷的河水裏過,因此留下了後患,每到季節變換或者天冷時就會發作,發作時疼得腿也伸不直。但是夫人對他很好,他爹孃去世得早,夫人待他就像親孃一般,秋冬時會給他縫製一雙護膝,後來少爺漸漸長大,無師自通了火機關術,又給護膝加上了兩個小小的火機關暖手爐。

    如今那對護膝已經不能用了,難得少爺還能想到他,讓出一牀被子給他。

    想起去世的老爺和夫人,羅武有些哀傷,“原本是要入祠堂的,但大房那邊不願意,那時三老爺有回來過,要爲老爺夫人主持公道,當時這事鬧得挺大的,後來不知怎的又不了了之……少爺您當時正發着高燒,在牀上昏迷了三天,自然不知道此事。您醒來後,老爺夫人安葬的位置已經定下了寧山縣,不能再改了,因此我就沒敢再提,怕您傷心過度。”

    司徒蒙點了點頭,沒再說話。他是一個胎穿到這個世界的“外鄉人”,從前生活的現代世界中他是一個孤兒,然而把他拉扯大的姑母一家待他很好,雖比不上親生所出,但在十八歲以前,因爲有姑母姑父家的庇護,他得以健康順遂地成長。

    十八歲後,他到外地上學,每年的獎學金都寄回去給姑父姑母,再自己勤工儉學攢生活費,別人看來或許覺得他有些可憐,但在他看來,自己已經是很幸運了。

    這輩子,他雖然是胎穿到這個世界的,但十四歲以前都沒有前世的記憶,後來他在這個世界的爹孃倉促逝世,他高燒昏睡了三天三夜,那些現代世界的記憶一股腦鑽進了他腦子裏,他才知道自己原不屬於這個世界。

    這裏與他原本生活的現代世界差別很大,雖然也是古代,卻又不盡然是從前的現代時間的古時候,更像是去了另外一個世界,另一個時空,而不是單純的時光倒流。

    這個世界有一種獨特的“火機關術”,有點像前世界的工業革命時代,卻又有許多不同。他在前世界裏是一個準備考研的大三學生,讀的是機械設計專業,將來考研也是選擇這個方向。來到這個世界,他以前所學習的機械設計與火機關術有不少相似之處,不過是所利用的能源不同。

    司徒蒙利用收拾家當時收集到的廢棄的資源製造一個動力系統,在現代叫“馬達”,在如今的世界名叫“火機關內核”。做好了這個內核,用內核作爲動力系統,比這老馬拉車要快許多。

    他把做好的內核鑲在馬車底盤,又以支架與木輪相連,讓羅武試着解開拉車的老馬,馬車在司徒蒙的控制下走了一小段距離,除了方向有些難把握,其餘的都沒問題。

    羅武拉着馬站在一旁,見司徒蒙竟然能做出火機關馬車,不由覺得驚詫,他們從前可沒接觸過火機關馬車,老爺他們上下朝都是坐的朝廷給配置的火機關車,平時出門用的也是馬車,因爲老爺說既然有了馬車,沒必要多弄一架火機關馬車。不過在老爺夫人去世後,那輛馬車也被大房他們給私吞了,太老爺明知道少爺被大房他們欺壓,卻無動於衷。

    離下一個驛站還有一段距離,司徒蒙讓羅武重新綁上拉車的老馬,慢悠悠地往前走。

    幸好當天他們在日落之前趕到了驛站,用拉車的老馬換了一些火機關油,又在驛站休息了一晚,翌日啓程,司徒懞直接換上了火機關內核與支架,這輛破舊的馬車瞬間提高了一個檔次,儘管看起來依然很破舊,但至少能走得動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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