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世界最後的謝幕 >第103章 第103幕
    紀念我最勇敢的親人,美麗的光明之神巴爾德爾。

    你的前額被榭寄生貫穿,你被沒入可怖的黑暗,可你並沒有離開。

    我一直在等你。等你披戴滿身光輝,回到我的身邊。

    我最勇敢的親人,我的巴爾德爾。

    *

    德爾推開窗,深深吸了幾口清晨甘甜的空氣。

    風吹進來,積壓了一晚的燠熱也就消散了。

    他俯身吻了吻瑪瑞戈爾德的臉頰,她睡眼惺忪地問他:“怎麼起的那麼早?”

    “你接着睡吧,我有點事。”

    她“嗯”了一聲,翻了個身,眯着眼偷偷瞧他。

    德爾今天心情似乎格外的好。只見他哼着歌,在鏡子前比比劃劃,連着換了好幾套衣服。

    她忍不住了,“那套黑底金線刺繡的好。”

    “好,我聽你的。”

    “你……是要去見誰嗎?”

    “是啊。”他端端正正地繫好絲巾,蓬鬆的捲髮也梳得格外漂亮。

    瑪瑞戈爾德也沒再多問,又懶懶地睡去了。

    *

    法恩塔尼西亞家的宅邸下面藏着的祕密誰都不知道,加爾尼特不知道,瑪瑞戈爾德也不知道,只有德爾知道。

    他離開臥室,上樓進了自己的書房,“喀噠”一聲鎖上了門。

    地下室的臺階非常陡,直直地往下延伸,一眼望不到盡頭。

    甬道兩邊牆上的一盞盞燭臺奄奄一息地跳動着,搖曳的火光昏昏沉沉,映得他的影子忽大忽小,忽深忽淡。

    他一步一步往下沉,潮溼的空氣裹挾着黴味鑽進鼻孔。腳下的臺階因爲陰溼,踩上去滑膩膩的,稍不留神就有可能滑倒,一路滾落下去。

    可他卻一派淡然,似乎還有幾分期待和享受。因爲他知道,黑暗的盡頭沒有毒蛇猛獸,也沒有長犄角的魔鬼。

    因爲他要去見的,是他的弟弟。

    嗬——嗬——德爾——

    影子不斷變幻着形狀,肆意嘲弄着他。

    怎麼——要去見你的弟弟?留着法恩塔尼西亞的血的弟弟?被永遠剝奪了翅膀的弟弟?

    是又如何?他一步一步往下沉。剝奪他翅膀的人,並不是我。

    是嗎——那,戀人呢?你明明知道,他對普里莫洛斯的滿腔深情——嗬——嗬——嗬——

    他一步一步往下沉。普里莫洛斯從頭至尾,只愛我。她只當他是親人、是兄弟。

    德爾——德爾——你真是過分。你明知他厭惡宮牆,卻連小小的自由,都不願施捨給他。

    不。他一步一步往下沉。他熱愛自由,卻離不開我。

    可笑——可笑——他和你又非一母所生,只是偷情的產物。嗬——嗬——

    我何曾輕視過他。他一步一步往下沉。他永遠是法恩塔尼西亞家高貴的王子,如何能迴歸鄉野與庶人爲伍!

    說的也是——你同你父親一樣,多麼仁慈!德爾——告訴我——他爲你付出了多少?你又爲他做過什麼?

    他一步一步往下沉。他什麼都沒爲自己留下。他愛普里莫洛斯,是卻從來沒有訴諸於口。對這段無果的戀情,他沒有絲毫怨懟,反而……

    嗬——嗬——反而什麼?

    他一步步往下沉。

    影子漸漸淡了,消失了。

    他擡手,伸向近在眼前的囚室的門,“馬爾斯。”

    囚室裏的男子揚起臉,循着光亮望過來,“哥?”

    “是我。我來看你了。”

    “哥,你最近好不好?”

    德爾的喉頭梗了一下,“把燈調亮些,太暗了。”

    他似乎很高興,只顧着說話,“現在是什麼時節?我算算……已經深秋了吧?每到這個時候,宅子後面的樹林應該都紅透了。哥,你記不記得,我小時候最喜歡爬上閣樓,坐在窗邊剝松子喫。王宮的庭院裏都是常青樹,我一點兒都不喜歡。以前每年在家裏度過的秋天,纔是我最開心的日子。”

    法恩塔尼西亞家的宅邸的庭院種滿了蘋果樹、楓樹、櫻桃樹、黃櫨、梧桐樹還有槭樹。每逢春天,粉白.粉白的蘋果花就開了,接着櫻花也開了,一片爛漫。到了秋天,就該輪到楓葉紅了。滿園都燃起了雲霞,一直燒到天際。其實德爾和他一樣,不喜歡住在王宮,從小就不喜歡。王宮不是他們的家。他記得剛把弟弟接回王宮住的時候,弟弟還被一尊雕塑嚇哭過。不過現在好了,他把王宮讓給了加爾尼特,自己終於可以長久住在這,再也不用理會那些煩心事。每日坐在窗邊,剝剝松子,倏地一天就過去了。

    “來,過來,讓我好好看看你。”德爾從鐵柵欄的縫隙間伸過手,摸了摸他的臉頰,“怎麼那麼瘦?有好好喫飯嗎?”

    他的確瘦了。每次他來見他,都會發現他清減了許多。頭髮因爲許久未曾修剪,已經長得很長了,蓬蓬鬆鬆地堆在肩頭。因爲常年不見陽光,臉容也白得嚇人,渾不似個活人。只有一雙晶瑩澄明的綠眼睛,和過去一模一樣。

    德爾迷惑了。這是他的弟弟麼?他又仔仔細細地瞧了他半晌,這纔敢確定。

    “我一切都好。”他猶豫了一下,“那……他好嗎?”

    “算是個稱職的新王。我不在他身邊,他更放得開。以前一年都難見他笑一次,現在倒好,竟越來越似個尋常少年人了。唉,也難怪,少年夫妻,哪有不終日甜蜜的道理?”

    他舒了口氣,“近些日子,我時常會想,我們當初的決定是不是錯了。”

    “爲什麼會這麼想?”

    他定定地看着他,過了良久,才緩緩開口道:“他被剝奪的委實太多。”

    “今天是什麼日子你知道嗎?”德爾恍若不聞,摸索着探向衣袋。

    “哥?”

    “真沒記性。今天是你的生日,哥替你記着呢。”他掏出一個紙袋,塞到他手裏,“你最愛喫的松仁曲奇餅,嚐嚐吧。”

    他接過,打開紙袋,拈了一塊。這曲奇餅的形狀不大好看,方不方,圓不圓,顏色也差了些。

    “這是你自己烤的吧?”

    德爾“嘿嘿”笑了,“烤壞了兩爐,這一爐可總算成功了。”

    他咬了一口,香脆甘甜,嵌了許多松仁在裏面,味道真的很好。

    “怎麼樣?好喫嗎?”

    “好喫極了。”他“咔嚓咔嚓”地一口氣吃了好幾塊。

    德爾這才露出些許笑意。

    “住在這裏根本不知時日,哪會去想什麼生日。、不過,哥,你能記掛着過來陪我,我真的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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