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世界最後的謝幕 >第107章 第107幕
    “加爾尼特?”比阿特麗絲睡眼惺忪,“都那麼晚了,你在幹嘛呀?”

    “我把你吵醒了?”

    “沒有。這幾天,我一直睡得很淺。”

    “有心事?”

    “你說,世間有沒有……幽靈呢?”

    他打了個寒顫,“又在胡思亂想了。快睡吧。”

    “加爾尼特……奧利芙她是不是……幽靈?她是不是鬼魂,迷惑了我,也迷惑了父親。”

    “說什麼傻話。一個活生生的人站在你面前,怎麼可能是鬼魂。”

    “我就象是在做夢一樣。死而復生的媽媽……這種事情說出去,別人也只當是夢話吧。”她撥弄着髮絲,“莫名其妙,簡直莫名其妙。她也好,父親也好,都對過去的事情三緘其口,究竟是有什麼不能告訴我的?”

    加爾尼特走到牀邊,替她蓋好被子,“世間沒有鬼魂,也沒有幽靈。”他俯身親吻妻子的額頭,“睡吧,明早還要去查夫威訪問呢。”

    “那你不睡嗎?”

    他笑笑,“我再吹會兒風。”

    “加爾尼特,”她拉住他,“諾索爾家是不是藏着很多祕密?”

    “誰都有自己的祕密,不是嗎?祕密無處不在。”

    *

    從禁閉室出來之後,他更加一蹶不振。

    他不再修習任何課程,也很少走出王宮。

    宮裏的僕人們都知道,今天王子如果不在書房,那就一定是呆在畫室裏。

    不過相比以前,他的性子平順了很多。整日裏木着一張臉,很少說話。

    那幾年裏,外有幾國虎視眈眈,內有白色教會潛滋暗長,國王根本無暇顧及這個兒子。貴族們要麼趁機結黨營私,要麼事不關己、明哲保身,剩下的就是克羅那家、諾索爾家這種忠心耿耿的重臣,幸虧有他們的支撐,國家才能保太平。個人有個人的打算,個人有個人的責任,誰還會理會他這個無用王子?

    時間一晃,待到時局好轉之時,災難卻又降臨在了他的身上。

    王叔馬爾斯領兵包圍王宮,強行廢黜王儲,將其流放關押。

    除了克羅那公爵,幾乎沒有人站出來維護他。而克羅那家也爲此遭受了無妄的牢獄之災,公爵和夫人就此身死獄中。

    可話又說回來,馬爾斯廢黜王儲之舉又說不上有哪裏不妥。

    他是國王唯一的兄弟,法恩塔尼西亞家的血脈,其能耐有目共睹。再者,國王出征前曾託言道:若有變故當請吾弟出任攝政王,主持大局。

    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無論如何,王國都萬萬不能交付於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更何況這個少年還是如此的無能、平庸。

    如果真要怪罪的話,只能把一切歸咎於命運的多舛。

    在被流放的前夜,他再次見到了王叔馬爾斯。

    他斜倚在錦榻上,身着華服,目光如炬,凜凜生威。

    “真是好可憐吶。”他微微蹙着,一臉似笑非笑,“淪落至此,怪不得旁人。”

    他的臉色忽然漲紅,接着轉爲慘白,“我做錯什麼了?”

    “你沒做錯什麼。可無過就是罪過。”

    “瘋子!”

    “哼,瘋子?我那問你,你覺得你自己,正常麼?”

    “你什麼意思?”

    “一介匹夫,尚知事事勉力躬行,你呢?”

    “你們……你們都在逼我,你們從未考慮過我的感受!”

    “真是不可救藥!”他不怒反笑,“你真是蠢得不可救藥。”

    馬爾斯扶着額頭,手掌在空氣中揮動了兩下,便像折斷了一般頹然垂下,“罷了,把他帶出去吧。永遠別讓他再出現在我眼前。”

    簾子垂了下來。

    這一襲錦繡燦爛的簾子卻讓外面的少年再也不能看清裏面的人的模樣、表情和內心。

    永遠。

    他們都是幽靈。

    *

    德爾帶着滿身潮溼的黴味回到了自己的書房。

    他頹然坐下,怔怔地發了半天呆,一動不動活像一尊石像。

    “罷了……罷了……”

    他拉開抽屜,拿出一把鑰匙,然後摸索着插進最底層抽屜的鎖眼中。

    “喀噠”一聲,他屏氣凝神地捧出一疊手稿。

    “童年時捕捉的雀兒早已難聞啼唱……哥,總有一天……我們也會像它一樣吧……永遠……永遠在牢籠中迷茫下去。”德爾顫聲讀着,眼淚“啪噠啪噠”滾落下來。

    “馬爾斯啊!”他忽然狠狠揚手,紙片“嘩啦啦”地四散飛舞,散落一地。

    “我們法恩塔尼西亞家,絕無一個懦夫!”

    他咆哮着,發瘋般地撕扯着那些陳舊的手稿,忽然又無比珍惜地一張張撿拾起來,捧在懷中。

    “假的,全都是假的!”他一腳踢翻茶桌,杯盤花瓶“乒乒乓乓”摔得粉碎。“欺騙……謊言……全都是假的!沒有兄弟,沒有兒子,沒有妻子,我什麼都沒有!普里莫洛斯早就死了,永遠不會回來了!”他抄起一座石膏像,用力往牆上一砸,一幅畫像登時掉了下來,破了個大窟窿。

    那是他和瑪瑞戈爾德成婚時畫的。

    兩個人的臉孔一半在微笑,另一半卻是黑洞洞的窟窿。

    *

    “世界上的不幸真的有很多種形式呢。”少女逗弄着灰色的鳥兒。

    “一點兒不錯。”

    “唉,真是可憐吶。”她長長嘆息。

    “世間盡皆可憐之人,你這是在同情誰呢?”

    “看,鳥兒飛走了。”她仰着頭,伸手指向南邊的天空。

    細細的灰色弧線只一瞬,就消失在了夜空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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