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德先生終於策馬而來。他的臉色頗爲陰戾冷峻,飄着一小撮鬍鬚,卻有幾分文氣。
“自高則必危,自滿則必盈。賽先生,這句話之含義,你在黃泉路上,慢慢領悟吧!”
他面色陰晴不定,下馬俯下身去,探查賽先生的氣息,然後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自言自語。
隨之,他面向遠處的陸青芸微微頷首,文質彬彬的言道“陸家主吧?可否容我一時半刻,妥善處理下他的生後事?”
聞之,陸青芸略微思忖,便收起曜體脈輪和青色靈劍,淡然回答道“自然可以,請自便。”
德先生略微撫心拱身,便再次俯下身去,若無旁人的開始清理賽先生的遺物,其神情溫和恭謙,泰然自若。
這一抹斜陽餘暉,也映襯着陸春那張意志決絕的面孔。此刻,他屹立於庶民人牆之前,簡樸的青衫迎風飄灑,青鋒劍發出絲絲鋒鳴的顫音。
陸春的身畔,長風大哥與他聯袂而立。長風大哥雖爲洞天家主,但他的靈曜修爲最弱,還沒有資格與其他家主並肩作戰。
此刻,他與陸春形影不離,那魁梧的身軀,宛若一座穩固的鐵塔,緊緊的聳立在陸春身畔。
陸青芸的眸子從德先生的身上掃過,眉黛淡淡輕蹙,臉色微微隱含一絲沉寂。不過,片刻之後,她便轉過身來,向陸春徐徐而去。
在平日記憶中,陸春從未見孃親施展過如此高深的靈曜之力。孃親的生活深居簡出,然而卻是深藏不露,她的靈曜修爲如此高深且玄妙。
在陸春的身畔,陸青芸音容笑貌的模樣,又恢復到平日的狀態。在孃親款款而立的身影裏,陸春看到了孃親昔日的慈愛和安詳,也體會到今日的神祕和豪邁。
現在,芸姨娘親款款而來,就好似荒野烈日之下,涌來一朵潔白的雲,她遮擋着風霜雨雪,抵擋着滾滾熱浪,讓陸春安全且舒適。
“孃親,戰勝這最後一名四海衛,我們就勝利了。”
此刻,陸春的眼裏,對孃親滿懷敬佩之意,尤其是孃親施展的那招《劍十》裏的木劍式,那驚鴻一瞥,如此驚豔動人,神乎其神,玄之又玄。
沒有曜體靈力,陸春施展出來的木劍式,與孃親的招式相比,毫無亮點可言,簡直是弱爆了。
現在,這些侵犯來者,除了那位看似身形羸弱的四海衛,其餘的強者均以徹底剿除,可謂勝利在望,只剩下黎明前的一絲黑暗。
此刻,庶民們同樣生出一絲希望。這一仗,庶民們可謂大獲全勝。陸春引發巨蠍大軍的奇思妙想,自然可圈可點,更不用說陸家主那超凡脫俗的靈曜修爲。如今,對方只剩一人,若要取勝,貌似十分容易。
那些負傷的家主們,同樣如此。他們本要馬上跨入黃泉之路,跌入地獄之門,卻意想不到,陸家主挺身而出,瞬間改變局面。
他們沒有料想到,陸家主的靈曜修爲,居然早已突破脈輪境,早已將他們遠遠甩在身後。
然而,在陸青芸的心中,此刻卻並不輕鬆。她隱隱知曉,這位文質彬彬的四海衛,雖其貌不揚,但其修爲可能突破了法相之境。
“孩子,那人靈曜修爲極高,孃親不一定是他的對手。或許,我們終究無法守護家園,守護不了清流路地,守護不了庶民。”
“我爲你驕傲,孩子。”陸青芸內心固然較爲凝重,但她的言行舉止卻輕鬆隨意。她拉起陸春之手,頗爲輕鬆的徐徐言道“你能夠將礦山巨蠍引來,化爲強大的戰力,爲我所用,如此奇思妙想,孃親卻是萬萬想不出來。”
然後,陸青芸輕輕的撫摸着陸春的臉,好比往常一樣,細緻的整理着陸春略微凌亂的衣襟,一邊輕聲言道“孩子,你心裏害怕嗎?”
聞之,陸春心有靈犀,瞬間便猜測到孃親的心之所思。或許此刻,孃親已然有了不會改變的決定。她就要直面這難以逾越的鴻溝,或許今日就是天地永訣之時。
孃親將面臨艱難險阻,他卻愛莫能助,不能爲孃親做任何事情。陸春那黑暗的永夜徐徐降臨,他世界的天空,一塊巨石徐徐升起,阻塞了世界的光明,讓他呼吸窒息,讓他悲痛不已,讓他虛弱不堪。
“孃親,既然如此,孩兒與你並肩戰鬥!”
陸春用手抹了一把難以抑制的淚水,緊緊的握住青鋒劍,卻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對孃親言道
“生有何難,死有何難!人生不過剎那芳華,一念成山,一念成河,鯨落十里,萬物重生。”
聞之,陸青芸的心裏涌起酸楚,她默默整理着陸春的衣襟,一字一頓的鄭重言道
“傻孩子,若有機會能夠活下去,怎能輕言放棄!孃親佈置給你的任務,你可還沒完成呢!”
“要替孃親活下去,替庶民們活下去,替慕小築活下去。她還在遠處等你,等你帶領她們繼續生存下去。”
“孃親,沒有你,我做不到!”
陸春終於淚如雨下。他的心裏,頓時掀起前所未有的波瀾。宛如無邊苦海之中,孃親是一葉孤舟,那滾滾波濤洶涌澎湃,將孤舟淹沒在無邊浪潮之中,讓他永遠不可企及。
“傻孩子,誰說孃親一定會輸。孃親永遠都會陪伴着你!”陸青芸輕輕拭去陸春的淚水,假裝嗔怒言道。
隨之,她轉過臉去,對旁邊的長風大哥言道“長風家主,幫我看管好這個傻孩子。”
她放開陸春的手,轉過臉去,向德先生邁步而去。而那一剎那,她的淚水盈眶而出,忍不住簌簌下落,齊齊滾落在塵埃裏。
那一邊,德先生已經整理好賽先生的身後事。他將這位彪形大漢橫跨在馬背之上,然後徐徐轉過身,向這邊踱步走來。
“很不錯的靈曜劍術。”
德先生捋了捋他那一小撮鬍鬚,對陸青芸徐徐言道“在鄉野庶民之地,居然存在脈輪境高手,且靈曜劍術超凡出衆,的確始料不及。”
“很不錯的驅獸之法。”
德先生點點頭,繼續評價道“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正所謂,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如今,我方只剩一人。你們距勝利只有一步之遙。”德先生再次捋着鬍鬚,頗爲淡然的言道“陸家主,你以爲結局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