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遙遠的小築洞天裏,歡慶的篝火也熊熊燃起,同樣迎接着這個美好的時刻。
本來老村長的年紀最大,中元節聚會要放在老村長的小木屋,但老村長一再推遲,必須放在陸春少主人的木屋。
也好,陸春剛剛給芸姨娘親畫了一副肖像,就好像她永遠歇息在這裏。
大家最後一致同意,聚會的篝火就安排在花圃草地裏,大家與芸姨的畫像一起,度過小築洞天的第一個中元節。
篝火熊熊的燃起,映襯着小築洞天裏的紅紅火火,一位位庶民也是光彩照人。
芸姨的畫像前擺滿了鮮花,在皎潔的月光下,倒映着這篝火的熱烈。
那時,那副血色之花的白色麻布,也整齊的鋪在花圃草地之上。它的四周齊齊點燃了明亮的蠟燭,堆滿了鮮豔的花朵。
那些血色之花,猶如一張張笑逐顏開的臉龐,在鮮花和燭光中盡情的綻放。
鮮果、桂花、糕點、米酒,甚至還有剛剛抓來的金黃螃蟹,均是齊齊擺上。
庶民們團聚在一起,眼睛熠熠發亮,眸光中閃爍着天上的圓月,幸福的神情爬滿臉上。
孩子們則手拉着手,圍繞着篝火盡情跳躍,歡快的笑聲四處盪漾。
陸春和慕小築,自然也加入到大家之中,與孩子們一起載歌載舞。
老村長他們用海碗盛滿米酒,相互舉起手臂,咕嚕嚕的乾杯,醉醺醺的說着胡話。
“小築姑娘,你是咱們小築洞天裏最美麗的女子!今晚向我們獻上一首歌吧!”
有醉醺醺的庶民老者大聲喊道。
慕小築沒有推遲,她面頰緋紅,落落大方的向大家致一個躬身禮,用銀鈴般的聲音說道
“小築就爲大夥兒,唱上一首歌兒,這是小築自己寫的歌!”
“還請春生哥哥,爲我打打節奏——”
慕小築也是禁不住喝了幾杯米酒,現在臉蛋滾燙燙的,她的眼睛裏倒映着天上的圓月。
她向陸春回眸一笑,然後一本正經的清理好嗓音,面對着天上的圓月,醞釀着飽滿的情緒。
慕小築那甜美清脆的聲音徐徐響起
“也許有一天,或者是在明天;
也許就在這裏,也許在小築洞天;
一路長路輾轉,經歷離合悲歡;
月有陰晴圓缺,親人歡聚又會離散——”
小築的歌喉雖略顯稚嫩,且音律唱法略顯生疏,但卻是輕輕吟唱,極爲用心。
這歌聲婉轉流暢,讓人不免內心一動,有一股暖流涓涓流過。
陸春把握住她的音律和節奏,響起了靈梧啼琴的聲音。
悠揚的樂音伴隨着小築那清脆的歌聲,飄進這悠悠的月夜,同時也撥動着大家的心絃,將大家齊齊帶入到從前,帶入到青雲洞天的歲月,和那一路風沙的遷徙。
聞之,老村長徐徐泯了一口米酒,微微閉上老眼。
他雙手輕撫銀色的鬍鬚,靜靜等候着慕小築的下一句吟唱。
慕小築繼續吟唱道
“沒有仙靈的光環,但有活着的勇敢;
沒有精彩的故事,卻有一張倔強的臉;
我們懂得放棄,卻又珍惜平凡——”
陸春當然知道,慕小築此刻那種內心的矛盾和苦楚。
她自己普通平凡,卻並不厭倦自己的平凡。
她想跟隨陸春遠去流浪,卻又害怕帶來麻煩;她想陸春永駐木屋的陪伴,但又不想陸春永遠禁錮於木屋的陪伴。
此刻,慕小築已經是淚光點點。
她背過身去,不願意任何人看見。
“曾經遭受雷電,也曾墜入深淵;
或許就會走遠,或許就在明天;
或許還能再見,或許遠在天邊;
或許擁抱遺憾,或許能記住我的臉——”
歌詞裏面,六個或許,表明了她的猶豫與惆悵。
此刻,慕小築已經淚流滿面。
她已經幾近哽咽,卻再也唱不下去了。
是啊,春生哥哥就要遠去,要到遙遠的未知世界裏去。
這一離別,或是就在明天,這一離別,或許永遠遙遙無期,不能再見面。
陸春的眼睛溼潤了。
陸春知道,這是小築在爲自己用心吟唱。
此刻,他真的有些不忍就要遠去。
他已經開始留戀這小築洞天的木屋,留戀這份平靜的時光,留戀這些平凡的庶民鄉親,但願一輩子停駐在平凡的日子裏。
月夜已經逐漸深了,月亮落進了羣山峯巒之中,小築洞天徐徐暗淡下來。醉醺醺的庶民們搖晃着身姿,邁開趔趄的步伐,一位位徐徐離去了。
慕小築或許過於貪杯,她臉上升起了緋紅的醉意,伏在陸春的手臂上,也已經沉沉睡去了。
陸春卻如此心思重重,他幾乎一夜未眠。
他凝視着小築洞天,凝視着這黯淡的黑夜,凝視着穹頂長空之上的破老天。
他的心思,此刻卻風起雲涌一般,久久不能平息。
明天,他就要背起自己的行囊,就要踏上遠足的步伐,走出小築洞天,走上未知的前路,去尋找黎明的曙光。
而在他的行囊裏,不只是簡單追求靈曜修爲之道,卻還有很多沉甸甸的東西。
孃親的款款身姿,轟然化爲漫天煙火的瞬間,他耿耿於懷,不可忘懷。
他忘不了,德先生一步步向他走來,趾高氣昂,手起刀落,那些翻滾而下的顆顆頭顱,還有長風大哥臨別之時的圓臉。
他忘不了,那洶涌而來的衛氏靈虎大旗,向清流路地奔襲而來。那一隻怒目圓瞪的靈虎圖騰,如此窮兇惡極,耀武揚威,睥睨天下。
他忘不了,這白色麻布上那一朵朵血色之花,如火如荼的在他心裏怒放,將他的世界映照得滿滿通紅,不會有凋零的一天。
這是清流路地庶民漢子的請願書,是他們的申訴書,也是他們的宣言書,更是天下庶民們的昭告書。
應該有人會將它送到王城國君眼前,送到帝都女皇陛下龍案之上,送到天下人的眼前。
他更是忘不了這破老天。
這破老天如此不仁不義,它陰陽顛倒,塗炭生靈,將天下人視爲芻狗和螻蟻。
這破老天何其不可理喻,它莫名其妙降下雷霆天咒之力,不願看到陸春的成長,容不下他叱吒風雲。
他的心裏,自然還有慕小築那一份小小的願望。
世界這麼大,爲何就不能自由的去看看!
去看看水木年華的綠野城,熱情奔放的火羅城,珍禽異獸的動物城,滿城盡帶黃金甲的鋼鐵城。
要讓她背起心愛的靈梧啼琴,唱着美妙的歌謠,策馬執鞭,流浪天涯路。
要讓她能在外界荒原的天空裏,如鳥兒一樣自由飛翔,走過長河落日,歌聲在山川裏迴盪。
庶民的生活若低賤至極,但他們的生命,卻總有一抹高級。
陸春揹包的行囊裏,有很多東西需要裝下。
“孩子,人生的路上,有些選擇,其實你是可以放棄的!”
冥冥之中,芸姨娘親那循循善誘的聲音,在陸春的心裏徐徐響起。
“孃親,有些選擇,萬一可以實現呢!”
默默之中,陸春的眸子有些溼潤。他露出一絲倔強的笑意,對着孃親呢喃自語。
那時候,一米黎明的曙光,從羣峯山巒之間揮灑而來。
這一米新鮮的光芒,折射出這位淚溼瞳孔的少年,映襯出他的脆弱,他的迷惘,還帶着一絲絲勇氣和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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