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晏透過中央後視鏡,能剛好看到蘇芍在說這句話的表情。
那是一種很矛盾的表情,既有激動和興奮,又摻雜了剋制和隱忍。
小姑娘表情來的快,收斂的也很快。不給他時間多想,轉瞬恢復如常。
宋晏很難想象出,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會在聽到三絃聲音時做出那樣的表情。不過他一向也不關心這些瑣事,沒存了心思繼續揣測。
“是。”宋晏淡聲應了句,“聽過?”
蘇芍勾脣一笑,把視線投到車窗外,看着那殘影不斷的楓樹,她話音帶了些苦澀,“小時候聽過。”
“聽過三絃的年輕人不多。你聽的是評彈?”宋晏專注開着車,可眼底涌上了些興趣。
“猜得出是哪一首麼?”
蘇芍無聲笑了,那笑意很得意,明媚的眼裏染上了斑駁星光,晃得人出神。
“玉池水,清代的小曲兒。”她一語道破,答的很輕鬆。
宋晏挑了下眉,有些驚詫,“行家!”
“小時候記性好,多聽了幾次就記得住了。”蘇芍藏着話,只是簡單客套着說。
宋晏能感覺到她在刻意逃避這個話題。
他一向不會強人所難,既然小姑娘不願意說,他也就當沒聽見算了。
...
車開的很穩,車裏的暖風也讓人很舒服。
蘇芍有些疲倦,這倦意最後化成了一個瞌睡,伴着她沉沉睡了過去。
自從八年前,蘇芍親眼目睹了父母出車禍死亡後,她對轎車就產生了深深的恐懼。
只有跟南一溪或者白東西出去玩的時候,纔會坐上他們的車,可她從來不會在他們的車上睡着,哪怕困得要死,也會強撐着眼皮。
她害怕車禍...
害怕睜開眼是血泊和奄奄一息的生命。
可這會兒,蘇芍睡的很沉,她坐在後排右側,腦袋靠在窗戶玻璃上,雙手環在一起。
鼻息的熱氣,在玻璃窗上哈了一層霧。
宋晏透過後視鏡,注意後方車輛時,也會不自覺把目光短暫落在那嬌憨熟睡的面頰上。
乾淨的瓷白,暈染着蜜桃粉,看上去很香甜。
小姑娘睡着時,放下了那張牙舞爪的野勁兒,還有牛脾氣的倔。
卸下了厚重的僞裝,她似乎恬靜的一塌糊塗,軟的不像樣。
車的速度放的更緩慢,更踏實...
夢裏,蘇芍夢到了海棠墅。
海棠墅第三層,都是她媽媽的衣櫥。不似其他豪門太太,衣櫥裏擺滿了名牌包,各式各樣的奢侈品衣服、鞋子、首飾。
她媽媽的衣櫥裏,擺放最多的,永遠是精緻的刺繡戲服,攢珠花的頭面,還有各式各樣的娟帕、扇子。
“怕流水年華春去渺,一樣心情別樣嬌...”
熟悉的唱詞、曲調,讓蘇芍徘徊在夢裏的身影止不住潸然淚下。
那是鎖麟囊,是她媽媽唱的最爲出名的一段戲。
太久了,她都快忘了她的聲音...
順着聲音走,愈來愈近。
倏然,車子猛地剎住,讓蘇芍一瞬從夢中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