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星武耀 >第五百八十七章、心之所向
    京郊王員外,祖上爲皇莊佃戶,認宦官爲父,遂得三代富貴,至今九十九年。

    其人者,倒也算得上風流雅緻,三十許的年紀,面白無鬚,善一手館閣小楷,能唱江南豔詞,是青樓常客,名妓友朋。也是城南三尺天。

    年關已至,王員外心情很好,眼看着佃戶們按照協約,與他家簽訂了用地契約,又暗暗簽了賣身合同,王員外心忖,縱使皇帝來了,怕也無話可說罷?

    心情好,王員外就想再續幾房小妾,正在京師裏點察,忽聽西軍到了,思想起自己的商隊在西陲被斬首的斬首,車裂的車裂,王員外膽怯,可是這信念到了,不納妾又閒得慌,索性,當南方流民進京時,他院子裏打手出了個主意:“買!”

    活不下去的流民裏我找幾個都要活不下去的,這總不能追究責任罷?

    今夜王員外志滿意得,將一盞清茶喫罷,瞧着紅燭撲朔,王員外起身吩咐:“好好的一個日子,叫這小女子糟蹋了。她要的什麼禮,想的什麼願,你等管與她說,只是若不答允,這三錢銀子,只怕要化出許多變故。”

    管家的慌忙勸說道:“西軍還在,最好收斂些,那南河溝裏白骨成堆,倘若叫姓衛的知道,只怕……”

    “怕甚麼!年年死那麼許多人,誰說那些是從我家走出去的?”王員外不耐煩,揮灑着袍袖吩咐道,“只管去,我天子腳下一臣民,買人還要他西軍答允?只管去,但凡生些法子,那女子新衣來見便好。三錢錢,一身新衣,買不得她一條命?!”

    這便是城南三尺天,他買人從來不怕被纏上無法脫身。

    王家出了錢,添了新衣,到不要的時候,要回錢,收了衣,尋個狼蟲虎豹出沒的深夜,趕出去便是了。

    怕什麼?

    那管家無可奈何,他可是見過西軍的強橫的人。

    一言不合就地斬首,軍法睜眼無情誰敢犯?

    “只是有一個不好,端怕那些尋死覓活的,將周圍農莊的那些漢子供出來。”那管家只覺着心驚肉跳,那柔柔弱弱的小女子進了門他便有這個感受。

    一念至此,那管家慌忙叫人:“且去吩咐那小婦人,叫她規矩着。”

    幾個健壯婦人奇道:“老管家哪裏去?”

    “哪裏去?西軍規矩森嚴,我得去吩咐那些漢子,南河溝裏幾十個屍體,一旦被發現,他們可要謹記着給王家頂罪。”那管家說着,搖着頭,嘆着氣,往門外走去。

    不到大門口,有一個黑影從一側搶出來,滿身酒氣撲鼻臭,笑嘻嘻攔住他,問道:“爹,員外新得的那女子,哪天送出去?”

    “噓!”那管家慌忙呵斥,“你問這個做什麼?”

    “瞧你,一輩子膽小,也只能當個管家,”那人笑道,“還能做什麼,我瞧那女子漂亮的緊,哪天員外要扔……送出去,豈不便宜了那羣粗漢?倒不如……”

    那管家氣急,掄圓了一巴掌,卻沒捨得打下去,只好跺腳罵道:“仔細叫西軍得知,剝了你的皮!”

    “哪裏怕,到過年,皇帝只怕要對他們下死手,我們怕他們做什麼?”那人笑嘻嘻說道,“爹,你可要盯緊了,那小婦人,嘖,若是好得很,我幾個幫你穩着小娘,你自也可去嚐嚐……”

    那管家腳下加快,到門口,兩個腰圓膀粗的漢子,十七八個喫酒的閒人,一起來叉手道:“深更半夜,老管家還要出去?”

    “辦件事,你等……”那管家心中不喜,擺擺手便要訓斥他們幾句,忽的,他感覺腳下的青石板似乎都顫動着,不片刻,那兩扇黑沉沉的大門也顫抖了起來。

    那是什麼?

    “老管家,大事不好,有軍馬直奔咱們這裏而來!”門樓上有人喝道。

    “出事了!”那管家大驚,轉身便要往二門狂奔。

    只聽遠遠有聲音喝道:“奉大將軍均旨,錦衣衛緹騎拿人,要命的就地蹲下。”

    完了!

    “快,關閉莊門!”那管家厲聲喝道。

    話音剛落,黑暗中有人冷冷道:“人都說,老皇爺詔令不出大內,瞧瞧,咱家大將軍的均旨,連着小小的狗窩也進不去。”

    刷拉幾聲,莊客們抄起刀子。

    那老管家卻覺一身血液全數冰凍。

    黑暗中,彷彿自地底下鑽出的幽靈,七八個一身錦衣,腰懸殺人刀的漢子出現在他面前。

    他那孽子還叫道:“王員外府上,誰叫你們來的?”

    便只啊的一聲,那人輕輕慘叫,老管家脖子上熱乎乎的一團,這他很熟悉,有人被劈了。

    一顆好大頭,從天而落砸在老管家面前,他定睛一看,登時又怕又懼,又驚又喜。

    原來,那是個光頭。

    老管家可認得,那正是王家豢養的供奉,據說是南少林的弟子,一身橫練武功極其了得。

    他被人一刀砍了脖子,一雙剛擡起來的鐵砂掌還沒有拍出驚濤駭浪的掌力。

    “這等廢物,也敢稱供奉,呵!”動手的是錦衣衛供奉,本職在大內,尋常在錦衣衛與兩廠當武藝教頭,正經二等供奉,論武功更在左冷禪之上。

    他統手站在黑暗中,側耳往外頭一聽,道:“動手吧,這院子裏無人不該死。”

    老管家倒退半步,倉皇陽面倒了下去。

    王家完蛋了。

    王員外不這麼認爲。

    院子裏上百彪形大漢也不這麼認爲。

    “落鎖,關門!”門樓上有人喝道。

    幾個隨着潛入的漢子瞧着那供奉,供奉奇怪道:“是誰給他們的自信能阻擋我軍的鐵蹄的?”

    言罷,他雙手出袖身如雨燕,黑夜隱藏住他的身形,微弱的火光下,偶爾見兩汪寒月輕輕閃過,那是他縱橫江湖的兵器,也是在西陲託付兵工廠打造的利刃,名爲“蟬翼”,形如冷月,刀下斬蔥嶺以西高手十數人,是他珍愛之物。

    此刻,那彎刀輕輕劃破夜空的靜,給這寒冷的郊外送去了不斷的熱鬧,刀下時常有刷刷的聲音,那是刀刃割破敵人的咽喉發出的噴血的聲音。

    這位老供奉武功有多高?

    錦衣衛那幾個人有比較。

    “二品供奉畢竟是二品供奉,這位老人家,敢在咱家大將軍問天劍下十里之外才開始逃跑。”一個錦衣衛油然讚歎。

    話音剛落,那供奉笑罵道:“小王八蛋,老夫教你武功,是爲了讓你取笑老夫的?!”

    那錦衣衛笑道:“哪裏敢,咱家大將軍也說,老前輩的羽衣刀法已登峯造極了,咱們可不敢小覷老前輩。”

    這是真話,老供奉一雙彎刀,與宋長老鏖戰半日不分勝負。

    此乃真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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