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用煙桿指了指身旁，示意楊牧之坐在一旁。
“八錦拳練得怎麼樣了？”
“現在能納九吐一了。”這個程度，楊牧之不知道這是高還是低，心中有些忐忑。
老人沒有多說什麼，問了另一個問題：“在那座小天地裏，有些什麼收穫沒有？”
“啊！胡爺爺，你都知道了？”
楊牧之有些微微喫驚，在礦山裏，他被捲進那座山谷的事情，還以爲就只有他與楚虞瑤兩人知道呢。
他有些不敢確定胡爺爺是否知道山谷裏的具體情況，赧顏道：“除了煉化了那朵如意七彩蓮的一縷火種靈魄，其他就沒有什麼斬獲了。”
“嗯，煉化了七彩蓮一縷火種化身的靈魄，也算是收穫不小了，往後要遇到真正的如意七彩蓮，要收服它就容易多了。”老人難得露出了一絲喜意，真的就只有一絲。
楊牧之疑惑道：“這個小天地是怎麼來的呢？不但有一縷本源靈火的火種化身，還有一位飛昇境的元神化身呢！”
擺渡老人淡淡問道：“你們交手了？”
“交過手了，也許他沒有出全力，也許他是在忌憚我的神識。”
老人點點頭，沒有去問一個小小金丹客與一位飛昇境元神化身的交手結果，沒有這個必要嘛！
金丹客能好端端的走出來，還要問什麼？
“這座小天地是汲取了這些充沛的天地靈氣，應運而出的，但又不是憑空生長而出的，至於裏面的火種化身與元神化身，你現在還不需要去理會。”
老人深抽了一口旱菸，眼神深沉。
“你是三煉同修體，境界於你來說，不太緊要，卻又很緊要。你該多出去歷練歷練了，如果沒有什麼要緊事，就沒有必要回來了。”
這看似矛盾的話，卻有着簡樸的道理。
三煉同修者，修煉速度要遠遠快於一般修煉者，甚至還能跨級晉升，所以說境界不是什麼問題。但在這之前，三煉同修體又是極脆弱的，若是沒有一點修爲境界的支撐，或是壓箱底的保命手段，也有很大夭折的可能。
楊牧之點點頭，起身作揖告辭。
回到香燭鋪子，老李頭依然還躺在門口的一條長椅上。
楊牧之看着這位一起生活了六年的老人，一直以來，兩人都沒有什麼過多的情感交流，就像是一位老房東與一位租住了六年的租客一般，只不過是比較熟悉罷了。
然而此刻，楊牧之卻發現自己最近很容易氾濫的離別之情，又氾濫了。
“老……李爺爺！”
這個稱呼，是他第一次叫。
老李頭眯起一雙昏花老眼，看着這個不知從何開始，突然就褪去了那種浮誇浪蕩之氣的年輕人，溫和笑道：“你小子還是叫我老李頭吧，聽慣了，比較順耳。”
“李爺爺，謝謝你！這六年的照顧，雖然，雖然粗淡了一些，但還是要謝謝你。”
老李頭樂呵呵的，這六年以來，說是照顧他，其實也沒有做些什麼，也沒有管過他什麼，更沒有教會他一些什麼。
除了偶爾一次的做那拿手的紅燒魚，其餘平時的喫、穿、住、賺錢、逢年過節、人情來往等等瑣碎小事，哪一樣不是楊牧之自己動手？
當然了，有幾次楊牧之被人打得吐血，老李頭還是前前後後服侍了他好長一段時間的。
又比如這一次，老人孤身一人殺進水瓶巷楚家，只爲替他討要一個說法。
不知道何種原因，藏拙了這麼多年的老人，總算是爲此展露了一身驚人的修爲。
“李爺爺，想不到你爲了我的事，竟然會去大鬧楚家。暴露了你的修爲，真沒有什麼問題嗎？”
楊牧之一回到葫蘆鎮，就聽說了老當益壯的老李頭，將楚家打了個天翻地覆，就連楚家二家主楚固都被打傷了的事。
老李頭還是那副樂呵樣，“能有什麼問題，老頭我也沒有什麼仇家，不怕被人尋上門來。”
“再說了，你小子的終身大事，我豈能袖手旁觀，即便打了你的老丈人，即便是搶，也要替你把媳婦搶回來嘛！”
楊牧之知道這句話玩笑的成分比較多，李爺爺去楚家，無非就是希望他們能適可而止，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搞什麼刺殺啊、陰謀詭計啊、或是活生生拆撒一對相愛的人了。
於是楊牧之也半開玩笑的回了一句：“媳婦兒還能用搶的？難怪整個葫蘆鎮的人，都看我不上眼，原來是李爺爺這個上樑不正啊！”
老李頭破天荒擺出了一臉的認真，“牧之啊！你的……有一句話，希望你能好好記住！”
楊牧之點點頭，他知道這個期願，必定是自己至親之人對他的期願，那一定是……是孃親吧！
知道他會開口問，老李頭嘆了口氣，擺了擺手，“去吧！”
楊牧之從懷裏拿出那支菊簪，輕輕摩挲着。
那八個娟秀小楷，竟格外親切。
謙謙君子，卑以自牧。
……
楊牧之也聽說了楚家的陸老管家走了，他自然知道那位老管家是怎麼走的，他再次爬上了這六年來都很少來過的祖墳山。
楚家祖墳裏，赫然就有老管家陸有爲的墓碑。
默默的憑弔了這位因他而死的老人，楊牧之甚至都不能說替他報仇的話。
如果有一天，那趙餘鶴再來找麻煩，或者乾脆說是楚固要找自己的晦氣，到底該怎麼做呢？
楊牧之再次跪拜了長眠的老人，重重的給出了一個承諾。
“這一生，我楊牧之定當護住楚玉周全，愛她一世！”
楊牧之站在高處，遠遠看了一眼楚家大院，緩緩下山，去了寒鴉江畔，蔥蘢蘆葦蕩裏，他還要打拳一次。
平常裏總會過來學他王八打拳的那些稚童，聽說有好幾個被一些山門宗派選中了，都說有仙胎道骨，適合修行。
就連那位馬文武馬將軍，也被一家中等宗門選了去，收爲嫡傳弟子了。
楊牧之笑了笑，咱們葫蘆鎮也是個風水寶地嘛，完全就不輸那個鮫姬鎮呢。
楊牧之偷偷摸摸去楚家打聽了一番，楚玉那傻丫頭送完老管家上山後，又回彩雲城了。
於是他不再逗留，邁開大步去往彩雲城。
“我就要出遠門歷練了，玉兒，就真的不想見我一面了嗎？”
走到彩雲城南門時，楊牧之又去打鐵村看了一眼，小半年時間，小寶的個頭好像高了不少，也壯實了不少。
他孃親潘小清，依然還是那副淡雅樸素的裝扮。
勤勞的少婦將屋裏屋外收拾得乾乾淨淨，曾經有一位少年坐過的那個樹樁，已被她挪到了屋檐下，風吹日曬雨淋的，容易壞。
小寶問他孃親，“孃親，你爲什麼拿這個樹樁，當寶貝一樣啊？”
少婦的臉蛋微微一紅，抱住自己乖巧的兒子，“因爲啊，他是你楊大哥坐過的樹樁啊！”
“孃親，楊大哥好久沒有來看我了呢……”
“你楊大哥忙呀，等他抽空了，定會來看小寶的。”
“孃親，我長大了，也要學楊大哥那樣，專門打那些欺負好人的壞蛋！”
“嗯，咱們家小寶懂事了呢，可在這之前啊，你還要好好讀書，要做你楊大哥那樣的人，不但要有本事，還要有學問哦。”
“小寶，還記得你楊大哥與你說的那句話嗎？”
“孃親，我當然記得。人有不爲，而後可以有爲！”
“嗯，我的小寶真棒，你要好好記住這句話哦。”
“嗯，孃親，小寶知道了。孃親，爹爲什麼也老是不回來啊？他不要我們了嗎？”
“……”
“小寶，這個世間的人啊，分很多種，咱們不管別人甘願去做什麼樣的人，但是一定要管好自己，要做個善良、有擔當、有責任感的好人，記住了嗎？”
“小寶，就算你爹不回來，孃親也會好好保護你的，讓你快快樂樂的成長，長大後，我的小寶就做一個楊大哥那樣的人，將來啊，娶媳婦兒也會容易很多的。”
“孃親，楊大哥那樣的人，是不是有很多女人喜歡啊？孃親是不是也喜歡楊大哥呢？”
“……”
遠遠看着母子二人，楊牧之傻傻一笑。
小寶啊，楊大哥這樣的人，是這個世間最傻的人，也是最累的人，長大後可千萬別學我哦。
不過你孃親有一句話說的沒有錯，你楊大哥可不就是娶媳婦兒非常容易嘛！
……
彩雲城南的高大拱門下，楊牧之竟發現自己有些邁不出腳了。
玉兒不想見我，她父親要殺我，她姐姐又莫名其妙成了我媳婦兒，可她那位不那麼友善的姐姐，又是那麼的憎惡我……這所有的一團亂麻糾纏在一起，如何分的清楚了？
楊牧之忽然一個激靈，照這樣的情況發展下去，原本楚家那兩個十拿九穩的媳婦兒，到最後，不會一個都得不到吧？
說好的要幸福快樂的生活呢？
到此時，他發覺自己無比想念姚魏紫了。
說來說去，還是我的小狐狸最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