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所有的酒罈同時掉落海崖時,這位乾癟的老頭,站在天機宮山門前,大叫了一聲:
“白堤公羊屈,問劍天機宮!”
雲頂城主慕容逸飛,不堪半拳之敵。
天機宮掌律,慕容寧遠,只接下了他一劍。
天機老人慕容泓,閉死關,沒有出戰。
乾癟的黑羊皮裘老頭仰天大笑數聲,道:“既然你慕容泓不肯應戰,那我這一劍,就落在天機宮吧!”
於是,這位曾一劍劈開巍峨九黎山的棋劍雙絕,一劍削掉了半邊天機宮。
可憐雙子洲最高地勢的天機宮,大半邊山崖轟隆隆墜進無盡海底。
乾癟老頭離開之時,撂下了幾句話:“留你一半天機宮,如果楊牧之真的不能來算這筆帳了,那我公羊屈回頭再來一劍。”
“若他僥倖不死,再度歸來時……”
後半句話,這位肅穆的老人沒有說出來。
“……那便是雲頂城毀滅之時!”
至於原因,公羊屈更沒有說,然而他知道,那個人若是不死,便一定能做到。
密室中的天機老人,也同樣知道,並深信不疑。
兩位身處異地的老人,同一時間,望向同一方向,說出同一句話。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
再好的談資,講多了也會厭煩,再讓人驚豔的天才,也會在時光的長河裏淹沒。
人們在猜測楊牧之與那位棋劍雙絕是什麼關係?
在猜測他爲什麼有能斬破天地一切的能力?
也在猜測他到底是什麼人,爲何要帶着一張麻臉面具,隱藏那份絕世容顏?
眼下的雙子洲,對楊牧之的認知,全部被刷新了一次。
什麼楊麻子、什麼第一牛屎、什麼採花淫賊,全都沒有人記得了。
現在的楊牧之,修爲驚天動地,容貌傾世無雙,即便是那天下紅衣,在他面前也要黯然失色。
可惜,這樣一個風華絕代的人物,隕落了,也逐漸被人忘記了。
春梅依然還會和那些長舌夫人撕架,只是如今的她完全沒有了以往那份憋屈。
如今彩雲城的那些長舌婦人,早就不會說楚家姑爺如何如何不堪了,她們說的是生得絕世容顏的楚家姑爺,竟然失足摔死?
要是能被老孃抱在懷裏,好好憐愛幾晚,就算替他去死也甘願啊!
這個時候,春梅總會一拳砸在那些婦人嘴角,然後撕扯在一起。
“撕爛你們的臭嘴,我家姑爺也是你們這些貨色能想得到的?”
婦人們自然不甘示弱:“你家姑爺你家姑爺,那楊牧之又並未和你家小姐拜堂成親,如何就是你家姑爺了?”
“再說他就算是你楚家姑爺,可惜還是摔落萬丈海崖,死翹翹了!”
這句話纔是讓春梅最無力的,她只能節節敗退,然而每次聽到姑爺的閒言閒語,她還是要屢敗屢戰。
“我家姑爺,是不會死的……不會的!”
“我家小姐那麼好,姑爺不捨得丟下她不要的……”
當春梅搖着小姐的手臂,哭着問她:“小姐,姑爺真的死了嗎?”
“春梅……是我……害了他!”
“小姐,原來,我們楚家真的沒有姑爺了……”
“春梅,不是的!楊牧之永遠都是楚家的姑爺……永遠都是!”
“我楚虞瑤的夫婿,只會是他楊牧之!”
……
楚玉的傷雖好了,卻一直呆在房裏沒有出門,自從她醒來後,兩個月來,滴水未粘,粒米未進。
楚固心裏,只有無限的愧疚和最深的悔恨。
林薇來過一次,將她與楊牧之的所有的事情都說了一遍,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連她在楊牧之面前脫光了所有的衣裳,都毫無隱瞞的說給了楚固聽。
楚固心中淒涼一片,當年,林楚兩家聯姻,正是因爲自己的懦弱,眼見大哥楚堅娶了林薇,卻不敢站出來反對。
如今,又因爲自己的多疑,懷疑林薇和楊牧之有染,再一次錯失了自己深愛、同樣也深愛自己之人。
滿園茂盛的薔薇花下,楚固手裏折下的那一朵紅薔薇,可惜再也不能戴在她的髮髻上了。
林薇淡淡笑了一聲,“楚固,這幾架薔薇,都拆了吧!當然,這都隨便你自己,反正我已經不再喜歡薔薇花了。”
楚固悲慟道:“薇兒,子松是我的親骨肉,就不能讓我照顧你們孃兒倆嗎?我該補償那個孩子所有的父愛!”
林薇一臉平靜,好像心中再無波瀾:“楚固,你以爲我林薇是什麼人?是,我承認我愛過你,但若不是那一杯摻了藥水的酒,我會和你……?”
“即便楚堅他……可我既然嫁了他,就該從一而終的,楚固,子松的事情,永遠也不要再提了,也不要讓他知道。”
林薇最後看了一眼這個男人,她緩緩說出了那句話,爲這段感情畫上了一個句好。
“緣起,在人羣之中,我遇到了你;緣滅,我看到你,在人羣之中。”
……
雖然楚家守住了煙雲峯的五年歸屬權,但負責爲楚家招收新生力量的楚子松卻沒有什麼鬥志。
無比的頹喪,首次在這少年身上表現出來。
楊大哥的死,給他的打擊很大,在少年的心裏,楊大哥的位置還要排在他父親的前頭。
楚子松喝了很多酒,他也想起了與楊大哥的幾次喝酒。
“楊大哥!子松發現,要堅持一件事情,好難啊!要一輩子堅持,更難!”
“有時候,子松真的很想放棄,很想躺下去,安安穩穩睡一個懶覺,就好像現在……”
“楊大哥,子松還能再見到你嗎?還能和你一起喝酒嗎?”
“長劍一杯酒,男兒方寸心。楊大哥,子松多想有一天,能與你一齊御劍翱翔,一起暢快飲酒啊!”
少年拎着一壺桃花佳釀,醉眼醺醺。
“楊大哥,還有那一天嗎?”
……
楚虞瑤回家後,就將自己關在一間廂房裏。
是楊牧之睡過的那張牀,她抱着枕頭,還有他抱過的那隻布老虎。
牀頭一角,還有她親手給他選的幾件新衣,將衣服緊緊抱進懷裏,淚水打溼了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