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簪花問劍 >第252章 古板少年
    楊牧之再去看左手第二塊石碑,是天下年輕前十排譜。

    第一人,納蘭楠。

    這個名字,時常能聽人提起,以前不太相信有什麼雌雄莫變之人,自從見識了柳美仁與呂南笙的風采後,楊牧之對此深信不疑。

    年輕第二人,司徒詡。

    楊牧之不會陌生,在白堤,那位十三歲少年找上門來,雙方各遞了一劍。

    雖然沒有見識過年輕第一人的風采,但以排名第三之人來比較,楊牧之認爲司徒詡排在第二,絕對沒有水分。

    由上至下第三個名字,是慕容長風。

    楊牧之笑了笑,視線沒有多做停留。

    第四是呂南笙,楊牧之有些頭皮發麻,自己搶了他未過門的媳婦兒,怕是沒有好果子喫吧?

    本以爲呂南笙離自己很遠,不會有任何交集,只是在這石碑上看到這三字時,才覺得兩人之間,原來並不是那麼遠。

    第五人,祁夜平。不知何人,很少有他的消息流出。

    年輕前十第六位,楚虞瑤。

    楊牧之再次笑了笑,視線繼續往下移。只不過這次的笑,很牽強,很是……皮笑肉不笑。

    第七是夜啼城的白少秋,這個少城主,兩人之間雖然過節不小,但楊牧之對他談不上有多大恨意,除了他幾次想要欺辱楚虞瑤,讓人心裏有點不爽。

    第八名,竟是裴嫣然裴大美人。

    年輕前十人排譜,每三年輪換更新一次。記得上一屆的第八位,還是楚虞瑤。

    自從楚虞瑤與白少秋問劍一場後,她就擠掉了白少秋第六的名次,而第八名的位置,就順勢被裴嫣然頂替了。

    “呵呵,想不到,這嬌媚滴滴的裴大美人,竟然還是年輕十大高手之一。”

    第九名是可可的表哥柳美仁,柳家倒是人才輩出,父子同時登榜。

    墊底之人是一個叫作顧葉衡的年輕人。以靈寂境的修爲,將靈犀洲玉樹宮那位劉輕箋挑下了馬,躋身天下年輕前十。

    使槍青年顧葉衡,在鮫姬湖的戰船上,也曾一槍將楊牧之挑落江水之中。

    回想過往,楊牧之感慨良多。他轉頭望去,發現可可與鳳嬌兩人的目光死死盯住右側那塊石碑。

    一個字一個字的往下看,像是進京趕考的士子,在發放的皇榜上尋找着自己的名字。

    楊牧之失笑一聲,第三塊石碑,鑿刻的是天機宮最新推出的胭脂譜。

    胭脂譜第一人,赫然又是那位天下年輕第一人的納蘭楠。楊牧之不禁心想,這個神祕兮兮的納蘭楠,到底何方神聖?

    既然她與可可相識,改天有機會定要見上一見。

    第二名,就不用多說了,彩雲城桃花府楚虞瑤。

    第三名,是裴大美人。

    至於胭脂譜第四名,這個名字很少聽到過:秦禕可。

    楊牧之一陣撓頭,想不出這個秦禕可是什麼來頭,只能跳過去看下一個名字。

    第五位是天真的懷雪妹妹;第六名又是個陌生的名字,沈念汐。排在第七的叫柳若芷,楊牧之知道這位是可可的孃親,柳家的三小姐。

    差不多也可以說是他楊牧之的岳母。

    第八名是誰,這個名字讓楊牧之看得眼眶微微發紅,他不由自主的從懷裏拿出那條絲帶,一時間竟然癡傻了。

    若不是可可捅了一下他,說是沒有什麼好看的,走啦!楊牧之或許還要發呆一陣。

    回頭掃視了一眼最下面兩個名字,倒數第二鑿刻着上官蓉蓉,最後一個也是單名:蕭玫。

    也算是完整看完了胭脂譜,不過楊牧之的心情卻很不輕鬆。

    儘管胭脂譜上的好幾位美人都與自己有過交集,甚至有幾位差點成了自己枕邊人,但此時想來,卻恍若隔世。

    撇頭瞧見可可興致不高,楊牧之安慰了一聲:“可可,若是這胭脂譜由我來編排,一定要給你安上一個位置。”

    “不會是最後一名吧?”可可歪頭問道。

    “不會,怎麼會?再怎麼樣都能進前五名哩。”楊牧之認真的伸出一個手掌。

    鳳嬌忍住笑意,快走了幾步,在一處破舊的老瓦房前停下腳步。她上前敲了敲門,就那破爛不堪的腐朽木門來說,敲門的意義不大。

    屋子裏走出來一位年輕婦人,約莫二十六七的年紀,一身土灰粗布衣裙,頭髮以一支木釵挽起,雖不至說完全是一位只懂下地勞作、餵豬打狗的貧苦婦人形象,但也相差不離了。

    她的那張臉,雖然勉強保養得沒有皺紋,但放在人羣堆裏,誰也記不住。

    鳳嬌開門見山道:“劉大嫂,這位是楊醫師,我特地請他來給你家大郎瞧病。”

    劉大嫂窘迫道:“大朗的病不是說沒得治了嗎?再說了,他也不會同意你們給他看病的。”

    楊牧之知道他們劉家與紅林柳家的過節,劉家大郎有一身蠢骨氣,死活不求柳家。

    你的這口氣,都是柳家給你吊住的,何苦還如此矯情?

    楊牧之緩聲道:“大嫂無需擔心,一會只管帶我一人前去,就說老夫是遊方郎中即可。”

    這倒也不失爲一個好辦法,如果直說楊醫師來自紅林柳家,大郎必定不會同意治療。

    這位劉大嫂領着白髮蒼蒼的楊牧之進屋,就這個瞧着很老、其實又不算老的楊醫師這造型來說,想要治好大郎的頑疾,只怕很不靠譜。

    四面漏風的破敗屋子裏,牀榻上躺着一位雙眼無神的中年人,他明知道有外人進來了,卻懶得擡眼去看。

    “大郎,這位是遊方至此的楊郎中,說是前來替你瞧瞧病情。”劉大嫂在牀榻前輕聲說道。

    那大郎總算瞥了一眼所謂的楊郎中,有氣無力說了一聲:“隨便吧!”

    這麼些年來的失望,加在一起早變成了絕望。能不能治好,早無所謂了,只盼早點雙腿一蹬,離開這滾滾人世間吧。

    男人枯瘦的手腕被楊牧之抓住,他掃視了一眼這位白髮楊郎中,心中滿是嗤笑。

    作爲一個男人,行不了男人之事,沒有子嗣,沒有親人,唯一相依爲命的妹妹,也離我而去。雖然這位任勞任怨的“妻子”對自己還算溫柔體貼、百依百順,但是內心深處總覺得她在圖謀着什麼。

    男人的瞳孔散漫,傻傻望着光輝點點的屋頂,長長在心裏嘆了一口氣。

    都說人死如燈滅,只需微風輕輕一吹,好簡單啊!

    人生在世,盡受磨難,好難捱啊!

    楊牧之替這個男人把了脈,鬆掉那隻恨不得趕快行將就木的手腕,緩緩起身。

    他望着那雙死灰的眼睛,自顧冷笑。

    劉大嫂關切問道:“楊郎中,我家大郎的病?”

    身具三種五行之力,其中木、水兩種五行靈氣對勘察和潤養人體五臟六腑有奇效,又有過人神識,當下的楊牧之若是替世俗凡人看個小病小痛什麼的,說是神醫絲毫不爲過。

    在他看來,這位劉大郎之所以會病重,並非完全在於需要壯陽養元,真正的病,還是人心。

    楊牧之緩了緩臉,說道:“大嫂,劉大哥的病,可治。”

    儘管這個劉大郎被他那位所謂的妹夫,也就是雉雞精吸取了不少的陽元,但楊牧之自信就憑自己那幾副神藥,不說三五幾月,最起碼一年之內,能完全調理好他的體魄。

    但是劉大郎自己內心的那一份愚蠢的不俱死,楊牧之卻不想去救。

    這個世間,有什麼比自尋死路還要難救?

    楊牧之望向那個心死之人,淡淡道:“我是個心善之人沒錯,但君子不救,囚於五步之外。你既一心向死,何須受此日夜煎熬?”

    那位躺着的劉大郎嚇了一跳,一雙瞳孔聚焦了幾次,好不容易朝楊郎中望過來,嘴皮微微顫抖。

    楊牧之擡手一指,厲聲道:“若你真的想死,就儘早自己解脫,說不定在那邊還能找到你妹子,兄妹倆繼續相依爲命。若是還有餘願未了,心中還有一口惡氣未出,便自己站起來。”

    楊牧之退後一步,眼神堅決:“我在這裏等你一刻鐘,若你能站起身來,我保你身體無恙。”

    接連的這一番話,猶如春天乍雷,震得那個劉大郎全身發顫。他的眼神逐漸清明,慢慢變成堅毅。

    “是啊,就算爲了心中這口惡氣,我劉大也不能就這樣碌碌死去啊!”

    他試着擡起身來,婦人伸手要去扶他,被楊牧之喝止了:“別扶他,讓他自己來!”

    幾經掙扎,幾經咬牙支撐,這位臥牀數年的男子,竟然真的站起來了。

    他的眼神堅決凌厲,完全不似一位平庸凡人該有,他緊咬着的嘴皮裏,模模糊糊重複蹦着幾個字。

    在這一刻,楊牧之笑了,他遞出手來:

    “如果我可以,我願意給予這世間更多的、最大的善意。”

    誰也想不到,與此同時,紅林柳家的某座圓形建築中,一位神色肅穆、一臉古板的年輕人,從丹室裏緩緩走出來,他輕輕一躍,騰身到房頂之上。

    站在金耀刺眼的烈日之下,他卻彷彿淋着滂沱大雨。

    那一晚,一位十四歲的少年,一個個掩埋着親人的屍身,爺爺奶奶、父母雙親、堂弟小妹,全家上下三十幾口活生生的人,頃刻間變成冰冷的屍體。

    少年站在滂沱大雨中,以手怒指蒼穹,他厲聲大呼:“賊老天!”

    這一聲賊老天,劃破天際,劃開少年心中被一層紙包裹住的所有恨,任由滔天雨水沖刷,始終不散。

    自那之後,少年再無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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