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纖弱修長的手掌裏，執筆兩支，一支粘醮顏料、一支只醮清水，前後來回換轉，只見美人玉手不斷翻轉揮灑，紙上水墨則活靈活現的快速浮現。</p>
這《稻香城全貌圖》，是以山水畫風而作，“承染”是其中最緊要的一步，須分深淺、反正、濃淡。用清水筆破開時，最忌見痕跡，一蹴而就不可取，最好是加一段生成。</p>
沈念汐是用清水筆尖先鋪開，再醮墨來承染，兩支筆來回飛速輪換，手法嫺熟靈動，筆下卻絲毫不亂，發揮畫筆之功，全在於此。</p>
此畫的點睛之筆，在於那座雄奇的香滿樓。</p>
以番中青黛之法畫就的連綿建築之外，高聳出一座青瓦朱欄的香滿樓，濃淡相宜的落日餘暉光暈躍然紙上，與黃昏時所見實景無異。或許更可以說，這紙上之畫，要比實景更富詩意幾分。</p>
當初，楊牧之在煉化相思圈之際，不時會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句子浮現在腦海裏，幾經咀嚼回味，方知是那些失傳了的高深作畫技巧。</p>
楊牧之不由自主的丟入一枚大暑錢，輕聲念道：“凡染大地，以二朱爲地，用淡脂染六次爲佳，以濃脂細勾，自然鮮豔……惟烘染既足，礬一兩次，則絹紙爛後，顏色任鮮，所謂以人力護其天真也……”</p>
鏡中月裏，作畫的沈念汐像是茅塞頓開，原本大致知道一些，只不過沒有如此詳盡。即便此時沒有做足準備，但聽君一席話後，落筆之時，依然有如神助。</p>
“好一個以人力護其天真……！”</p>
一氣畫完這幅《稻香城全貌圖》的沈念汐，掏出一方印章，在脣邊輕呵了一口，再重重鈐蓋在畫紙一角。</p>
霎時間，這幅剛剛完成的新畫如“活”了過來，山水更具生氣，花草樹木也有了被風吹拂的跡象，便是那熙攘的街道上，那各色行人、販夫走卒都有了生命一般，竟好像“動”了起來。</p>
而楊牧之的關注點，落在了那方印章底款。</p>
“畫個圈兒替”</p>
恰在此時，鏡中月裏有靈氣盪漾，是其餘的那些看客們在紛紛砸錢了。</p>
月鏡再度出現沈念汐俏麗的身影，見有這麼多觀衆投錢，她顯然有些驚訝。</p>
依照以往的路數，這些看客老爺們是不喜歡觀賞這類山水畫的。她今天作這《稻香城全貌圖》，只是爲了告訴楊牧之，兩人約在哪裏見面而已。</p>
總不能就直接在月鏡裏說：“楊公子，念汐在稻香城某某地方等你。”吧？</p>
若真是這樣，只怕未等楊公子前來，那個約會地點早就被其他好事者圍堵個水泄不通了吧？</p>
接下來，鏡中月裏出現了很多有意向購買此畫之人，一個個在相互競價，很快就炒至十枚大暑錢的天價了。</p>
最後，鏡中月的主人明顯沒有出售此畫的意思，她抱歉一聲，就匆匆關閉了今夜的月鏡。</p>
楚虞瑤的櫻桃小嘴微微撅起，“楊公子，真有錢啊！以前怎麼不見你這麼豪爽？不如到了稻香城，替我置辦兩身新衣裳可好？”</p>
她盈盈走到楊牧之跟前，扯了扯自己寬鬆的腰帶，俏皮道：“你看看，人家的衣裙都不合身了呢！”</p>
她這個扯裙子的動作，使得桃花裙包裹着的胸口愈發緊繃了兩分，聽見楊牧之連連咽口水的聲音，楚虞瑤擡手輕戳了一下他的腦門，丟下一個嫵媚的白眼。</p>
秦禕可顯然也是心中不快，她悶悶不樂道：“楊牛文，還以爲你是個窮小子，想不到原來你這麼有錢，打賞姑娘都是用大暑錢的？既然如此，以後路上的所有開銷費用，都由你來掏腰包好了。”</p>
楚虞瑤扶了一下她腦袋上的單螺髻，輕笑道：“可可，自從你取下面皮後，你現在的髮髻髮飾、身上的衣裳首飾，都有些不搭配如今的秦大美人了呢，不如讓我們楊公子從頭到尾，也替你置辦一身如何？”</p>
可可連不跌點頭，拍手說好啊好啊。</p>
楊牧之苦着一張臉，她是見識過可可逛街買東西的，上次在翡翠城，這丫頭與裴嫣然花起錢來，用流水來形容絲毫不爲過。</p>
這稻香城如此繁華，想必物價更貴，東西更好，他身上也就一千枚秋露錢，換算成大暑錢也就是一百顆，只怕是不需要一天，就能被可可花個精光。</p>
這還得楚虞瑤別出手，不然一百顆大暑錢怕是用得更快。</p>
這些錢，來得可不容易啊！當初煙雲峯之爭，是他自己給自己下注二十枚秋露錢，拼死贏回來的呢！</p>
楚虞瑤抿嘴笑道：“怎麼啦，楊公子捨不得給我們花錢嗎？”</p>
楊牧之硬着頭皮道：“不，是，哪裏的話，給自己媳婦兒花錢，哪有什麼捨不得的！”</p>
等兩女嬉笑着轉身後，楊牧之雙手合十求道：“老天爺，現在我只求求您，讓楚家大小姐別像秦禕可那樣，大手大腳花錢就好了。”</p>
今晚的秦禕可，特別開心，她跳着小碎步，回到自己房裏後，還在回味着楊牧之那句“給自己媳婦兒花錢”，雖然是對着虞瑤姐姐說的，但多少也將她算進去了不是？</p>
“這可是從那傢伙嘴裏，第一次說出來我秦禕可是他媳婦兒呢！啊呀，真開心！不行了，今晚睡不着了啦！”</p>
第二天早上，楊牧之最後一個起牀出門，楚虞瑤與秦禕可早就站在房門前等他，像是早已商量好了什麼。</p>
“楊牛文，我們等你老半天了，怎麼慢吞吞不肯起來呢，說好的今後由你來結賬，可不許賴皮啊！快點去，把昨晚的住宿費結了吧！”</p>
楊牧之只能下樓去結賬，這些什麼喫住行的費用，倒是花不了幾兩幾十兩銀子，怕就怕兩位美人下狠手買那些毫無性價比可言的奢侈品，那就真的要老命了。</p>
其實，自從流落到葫蘆鎮之後，楊牧之就對世間錢財有了新的認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