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就站在楊牧之的隔壁，不知道爲什麼，那種與生俱來的自信心，這一刻搖搖欲墜。
第一天煉製出大羅丹，雖然品質不是很好，只能勉強算得上是一顆完整的大羅丹，但就目前來說，還是成功鎖定了此屆丹會的第一位置。
前提是，其他對手不能煉製出比他這顆大羅丹品秩更高的八品金丹來。
其他人就算了，煉製六品丹都有些勉強，煉製七品丹的那兩個都是抱着瞎貓碰着死耗子的心態在煉丹，就算是真被他們碰着了，成功煉製出兩枚七品靈丹，也動搖不了第一名的寶座。
最有可能撼動第一寶座位置的，就只能是那個兩次煉丹兩次皆敗的楊牧之了。
其他人不知道楊牧之的丹術水平如何，他周熹哪裏會不知道？從第一天開始就默默關注着這個唯一對手，昨天還施展了障眼法，喬裝打扮來偷看楊牧之煉丹，從頭到尾，每個步驟、每一個小細節都沒有放過。
也正是因爲如此，周熹今天才會再度出現在丹香坪。
“這個楊牧之，他前後兩次煉丹的手法和順序都不一樣，看似雜亂無章、一塌糊塗，其實那都是他有意打散正常秩序，破壞固有的思維和順序，開闢不同的捷徑。他那錯亂的每一個步驟，都只能用完美來形容，若是被他歸納出一條完整的道路，那他這顆八品大羅金丹，其品秩必定……”
不說他這顆八品大羅丹是否能成功，只說品秩如何，由此可見周熹對楊牧之此次煉丹的重視和畏懼了。
偏頭看去，那個傢伙依然還是那副舉重若輕、悠然自得的樣子，再細細感知一番，楊牧之的煉丹之法依然還是如前兩日那般，故意打亂重置，毫無章法。
周熹的手和心，都微微有些發抖。
祭出師父賜予他那尊世間聞名的九言丹鼎，招出本源靈火排譜上位列第九名的七芯寶焰，周熹今天還要煉丹一次。
他要煉製一顆品質更高的八品金丹來。
從巳時開始煉丹，到酉時三刻，丹香坪內只剩兩人，除了楊牧之和周熹，其他的煉丹師早已離場。不出意外，他們當中沒有一人煉丹成功，所有取得的最好成績，都停留在前兩天。
沒有人離開，都遠遠站在場外，默默注視着正在煉製八品金丹的兩人。
毫無疑問，今天靈寶山丹香坪內這兩人，代表了當今浩然天下年輕丹師的最高水平。
最終，到底誰能成爲此屆丹會第一，也就是天下年輕丹師的第一呢？
是早已成功煉製出八品大羅丹的蓬萊島周熹，還是兩次煉丹都以失敗告終的美男榜首楊牧之呢？
煉丹場中，一個是眉眼含笑、神采飛揚。一個是滿臉汗珠、精神緊繃。
場外有人開始竊竊私語，“不得不說，楊牧之這傢伙確實還是挺好看的，老子一個大男人，都覺得這小子看着就喜歡。要是有閨女，一定要找這樣的女婿。”
“是啊！你看他那得意樣，光就兩人的樣貌來說，不知道的還以爲楊牧之那小子佔據上風，十拿九穩了呢！”
“你們別看他表面風光，其實已是朝不保夕了。我要是楊牧之的話，此時一定要穩一手，成功煉製出一枚七品丹藥，最起碼也能拿個第二名，何必冒險去爭第一呢？要是這次再失手，那他就是此屆丹會唯一一個沒有完整煉製出一顆丹藥的人，那就會從第一變成倒數第一了……”
氣氛逐漸變得有些凝重而炙熱，有人擦着下巴的汗水，艱難吐氣道：“現在到底是什麼程度了？還要多久才結束？”
嗤啦一聲，回答了這個問題。
那尊在煉丹界鼎鼎有名的九言鼎中，先是發出一聲極細的鳥卵破碎聲，接着又冒出一團淡淡黑煙，被微微春風吹開，聚繞在丹鼎前那位素來愛笑的年輕丹師頭頂，像是帶了一頂無比招搖的黑帽子。
周熹神色頹廢，看着臉帶迷人笑容的楊牧之，竟不知是該露出一個就算失敗也不失風度的笑，還是該遞給對方一個你等着瞧的惡毒眼神。
心亂，是有了一次成功經驗在先的周熹，這次重新煉製大羅丹失敗的最大原因。
遠處的某個角落裏，靜靜站着一位白衣書生，他淡淡瞥了一眼自己這位最得意的弟子，緩緩轉身離去。
“現在你還沒有輸，如果對方也失敗了，你依然是第一名。”
這是師父那淡淡一瞥的前半段意思，周熹暗自苦笑一聲，斂了斂心神，臉色總算平靜幾分。
周熹忽然想起上一次返回洪荒時，他的那位真正恩師，永風四妖王之一朱明，終於明明白白交代了他的任務：“務必要奪得此次靈寶山丹會第一名，此屆丹會的大獎，是陳師道登仙之前遺留的一座丹鼎，名爲四夔方尊，是由我洪荒獨足神獸夔牛煉化而來，若是能將此鼎帶回洪荒，那麼，從此之後煉丹師、煉丹術，便不再是他們浩然獨有……”
周熹臉上那種獨特的笑容，終於恢復，一如往常。
“哪怕我的勝利，是因爲對手的失敗而得來，但終歸……那還是一場勝利！”
一步返回東島蓬萊的白衣書生，此刻剛好一隻腳踏在那株蟠桃樹下，另一隻腳纔跟上併攏，回頭嘆氣的那一刻，那雙眼神裏竟然滿是落寞和悲寂。
這位自封天下丹王，在浩然天下前十人之中排名第三的蓬萊島主苦嘆道：“周熹，從今往後，你……不再是我沈少君的弟子！”
像是心有感應一般，一絲不安在周熹心底升起，在他還來不及思考時，一個更大的不安，炸響在他身邊。
“砰！”
是楊牧之那座毫不起眼的丹鼎鼎蓋被他一巴掌拍飛，耀眼的金光從丹鼎裏迸裂而出，只見那個一臉可恨笑意的傢伙擡手一探，一枚金光熠熠的丹藥安然躺於掌心。
“啊！那是……大羅金丹成功了嗎？”
“金色的……大羅丹？”
“不用比也知道，這顆金色大羅丹比前天周熹那顆大羅丹要強太多，想不到楊牧之這小子還真有幾分本事，厲害啊！”
聽着場外的驚訝、歡呼、讚美聲，楊牧之收起大克鼎，笑吟吟將手裏的金色丹丸遞到了評審臺。
魏秋嵐接過那顆據說服下之後想死都難的大羅丹，怔怔出神了老半天，才喃喃開口道：“楊牧之，你個討厭的傢伙，還真煉出大羅金丹來了……？”
楊牧之心情大好，擡頭與高高在上的豐腴美人笑道：“此前多次拜會靈寶山，都不曾見過姐姐一面，我都不知道錯在哪裏，怎麼就令姐姐討厭了？”
“油嘴滑舌！”魏秋嵐嗔啐了一聲，邁着輕盈的腳步，走到臺後讓駱大師評鑑這顆丹藥時，回頭看去，只見那個口中說着討厭，實際哪裏對他討厭得起來的傢伙正朝場外吐出舌頭扮着鬼臉，那模樣……
魏秋嵐抿嘴一笑，“楊牧之，若不是認識袁皓弟弟在先，說不定姐姐真會喜歡上你的。”
丹藥的鑑定結果，毫無疑問是楊牧之那顆金色丹藥的品質更高，讓魏秋嵐心生震撼的是，自己的爺爺竟會說出那樣的話來。
“這顆大羅丹，比起恩師當年煉製的那幾顆來，品質猶勝一籌，即便是當下的我，也煉製不出如此高品質的大羅丹來……”
宣佈最終結果時，大家都只記得“楊牧之”這個名字，至於第二名的名字，怕不是隻有周熹才記得，如果可以的話，估計他也不想記得第二名是誰。
世人永遠都是隻記第一、某某之最什麼的，第二第三名，誰也不會過多關心。丹會最終的大獎，由靈寶山的開山祖師魏陌陽親自頒發。從他嘴裏說出來那座丹鼎是恩師的愛用之物，比誰來說都要更震懾人心三分。
魏陌陽的恩師，何許人也？
丹鼎派的開創者，編著《本源靈火排譜》、《本草經集註》，天下丹術的集大成者，有着“天下丹祖”之稱的陳師道。
他老人家使用過的丹鼎，如何能不讓人心動？
四夔方尊。
及人肩高的四四方方大鼎，四邊裝飾有雙螭劍格紋和獸面紋，一眼能看得到的地方，都佈滿浮雕結合陰刻線的雲雷紋和菱格谷紋。尊的中部是鼎器重心所在，方尊四角各塑雙角龍紋夔牛一隻，夔牛的獨足，剛好就是方鼎四腳。
無需打開鼎器，便已能感受到幾千年以來無數次燒爐煉丹沉澱下來的靈韻，若是靜下心來細細感應，當然還能抓住丹祖當年煉丹時留下的絲絲感悟，或許這纔是四夔方尊最珍貴的地方吧？
楊牧之的手搭在方鼎上，緩緩摩挲而過，如同撫摸某人的身體。
遠處的人羣中，不少人比他還着急，“這麼貴重的寶貝，還不趕緊收起來，是想讓人多眼紅一會嗎？”
當楊牧之撫遍了四夔方尊全身上下，依然沒有將這尊天下人無不眼紅的丹鼎收進咫尺物中，深吸一口氣後，緩緩開口道：“魏爺爺，這座四夔方尊，我可以將它留在靈寶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