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空漸漸泛白,漫長的夜終於走完了。
陸成舟推門進來時,許皓月已經穿好衣服,沉默地坐在牀邊。她的臉色蒼白得毫無血色,雙眸空洞失焦,如一截枯槁的木頭。
縛住她手腕的皮帶散落在地上。昨晚他捆得不緊,只是爲了暫時控制住她。房門是從外面鎖上的,窗戶裝了防盜網,就算鬆開她的手腳,她也逃脫不了。
陸成舟停在門口,聲音喑啞低沉:“收拾一下,我開車送你。”
許皓月眸光微顫,呆滯了許久,僵直的脊背微纔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她沒什麼可收拾的,拖着僵硬的雙腿進洗手間,簡單洗漱一下,就拎上包出門了。
一路無言,車內低氣壓籠罩,空氣幾乎凝滯。
很快就到了校門外。許皓月面無表情地推門下車,快要進校門時,陸成舟在身後喊住她。
她後背一僵,沒有回頭。
她聽見他說:“這些天我不在家,你把自己的東西收拾收拾。等我回來,找你拿鑰匙。”
許皓月的淚涌了出來。她只得拼命咬着脣,強忍着不讓自己哭出聲,肩膀瑟瑟地抖動着。
她不能回頭,不想看見往日溫情脈脈的男人現在只剩下一臉冷漠,更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狼狽難堪的模樣。
她已經輸得徹徹底底、顏面盡失,所以倔強地想抓住最後一點自尊。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響起汽車引擎聲。
一回頭,身後已空無一人,只餘兩道淺淺的車轍。
晨光從樹梢間漏下斑駁的光影,映在許皓月蒼白的臉上,明亮得有些刺眼。
她扯起脣角,極具嘲諷地一笑,重複他昨晚的話:
“從此,我們再無牽連。”
回到教師宿舍時,羅俏正抱膝坐在牀上,雙目怔怔失神。
聽到門開的聲音,她掀起眼皮,僵硬地轉動着眼珠,看了許皓月一眼。
許皓月眉眼低垂,轉身關上門,不想讓她發現自己的狀態已經瀕臨崩潰。
“昨天談得還好嗎?”她故作隨意地開口。
羅俏無力地哼笑,聲音沙啞得厲害:“還好,我們和平分手了。”
許皓月沒有接話。
吵得那麼厲害還叫“和平分手”?
不過,吵吵鬧鬧也是種情感的宣泄。最怕像陸成舟這樣,平時默不作聲,把心事隱藏得極好,一旦攤牌,說的話簡直讓人寒心徹骨。
羅俏從牀上慢慢坐起,虛弱地笑了笑,問她:“你呢?你家陸警官知道你肯留下,一定高興壞了吧?”
許皓月的心猝不及防地抽痛了一下。
緩了好久,等心裏的陣痛慢慢過去,她才澀澀地說:“他還不知道呢。他最近要去參加培訓,等他回來,我再跟他說這事。”
羅俏嘆息一聲,感慨道:“真羨慕你們,感情那麼好,愛得那麼堅定,不像我……”
良久,她擡起手背,抹了下眼淚。
許皓月不知該如何安慰,只好伸出手搭在她的肩上,鼓勵地拍了拍。
她輕聲問:“你怪他嗎?”
羅俏搖搖頭,喃喃道:“我也想明白了,我們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他是個徹頭徹尾的理性主義者,不在乎物質、前途、社會地位,可我不能不在乎。我的理想很現實,在大城市生活,找一個穩定的工作,買房、結婚、生孩子……”
羅俏歇了會兒,繼續說:“你說我能怪他嗎?是我高估了我們的感情。他沒有那麼愛我,所以不願意跟我一起離開。我也沒有那麼愛他,所以不願意爲了他留下。大家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沒必要爲了一段看不到希望的感情付出太多……”
許皓月深感觸動,一瞬間,無盡的傷感涌上心頭。
比起愛得不夠,更可悲的是愛得太多。
曾經,她對自己的愛情堅定無疑。她很確定,她愛陸成舟,願意爲了他付出全部的感情,付出最美好的青春,放棄大城市的一切繁華,留在這個小山村,過着一眼望到頭的平淡人生。
可現在,陸成舟無情地打碎了她營造出來的浪漫幻想。
他的話讓她徹底清醒。
原來,她全心全意的付出,在他看來,不僅沒有必要,還是一種負擔。
犧牲一切奉獻給愛情,到頭來只是感動了自己。
她愛到卑微如芥,愛到失去自我,愛到把一顆心捧到他面前,卻被狠狠插了一刀。
在昨晚之前,許皓月從未意識到,原來陸成舟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愛她。
僅有的一點愛意,也只是因爲留戀她的身體。
她還天真地以爲兩人是戀愛關係。其實在他心裏,她不過是一個乖巧溫順的長期炮.友。
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馳。而她還未衰老,身體已經被人厭倦了,愛也隨之煙消雲散。
一陣苦澀的酸楚在心頭蔓延。
許皓月自嘲地笑了笑,眼淚卻止不住地掉了下來。
真是可悲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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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學期最後一週,學校裏倆美女老師都像是被林黛玉附體了,整日精神萎靡,容顏憔悴,幹什麼都無精打采,怏怏不樂。
這讓李校長不免擔憂。
趁着大掃除期間,她把許皓月拉到辦公室,諱莫如深地問道:“小羅最近狀態不好,我能理解。你是怎麼回事啊?怎麼跟丟了魂兒一樣?”
許皓月尷尬地笑笑,低眉掩飾自己的心事。
“沒事,我就是……眼看支教期就要到了,我挺捨不得大家的。”
這理由挺有說服力。離別在即,氣氛沉悶,姑娘們情緒低落也挺正常。李校長也忍不住傷感起來,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一陣唏噓後,李校長話鋒一轉:“這學期結束後,咱們村準備開一場表彰大會,就在學校操場舉行,到時候教育局的領導也會來,算是替你們送行吧。”
許皓月眼眶漸漸泛紅。
所以,這場送別會,是她留在這裏的最後期限嗎?
“什麼時候舉行?”
“這個月20號,就是期末考結束後第三天。到時候,該辦的事都辦完了,你們也……”
李校長喉嚨哽咽,說不下去了。
20號,陸成舟的培訓正好結束。如果他還記得他的承諾……
許皓月搖搖頭,笑容牽強,透着苦澀。
現在還討論這些有什麼意義呢?分手已成定局,他及時趕回來,或者不回,絲毫改變不了他們分崩離析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