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忽然裂開了一道豁口，—道刺眼的光驟然出現，讓我看不清前方。
我的心跳幾乎停滯，然而，預想之中的疼痛卻沒有到來
灼眼光芒消失的剎那，視野被黑色佔據。
時間似乎短暫地停頓了一秒。
漆黑的子彈、被擊碎的玻璃、騰空的汽車……一切都被按下了暫停鍵。
然後重重地，墜在地上。
安靜的世界重新變得喧鬧起來，我卻只聽得見自己過速的心跳。
我伸出手，揪住了眼前紛飛的黑色衣襬，連聲音都在顫抖。
“李澤言……”
慌亂不安的心，奇蹟般地在這一刻塵埃落定。
我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看着他被風吹得凌亂的髮絲下露出的凜冽的雙眸。
他也回望着我，深沉的目光像要將我刻在眼裏，但那之中，好像還藏着別的情緒。
我無暇顧及手上被玻璃碎片劃開的傷口，連忙拉着李澤言上上下下檢查了個遍。
確認他安然無恙後，我才鬆了口氣，緊張地擡起頭，對上他的眼睛。
“你、你怎麼會在這裏……？”
“瀾清，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然而這一次，他的聲音平靜得彷彿一汪毫無波瀾的湖水
“對不起……”
我低着頭道了歉，卻沒有鬆開他的衣角，也沒有迴避他的問題。
“但是我很清楚我在做什麼。我沒有在意氣用事，也不是不知道危險……我必須留下來，阻止他們……”
槍聲再次響起，我回過神來，急急地想要把他推出這片混亂。
然而李澤言卻沒有挪動腳步，我擡起頭，努力想看清李澤言的表情。
他的聲音沉穩而篤定，讓我不自覺怔住。
“我知道了。”
“你……相信我真的可以阻止他們？”
“我說過，你不相信自己，總該相信我。我不會做沒把握的事情。瀾清，去做你覺得該做的事吧。”
他輕輕摸了下我的後腦勺，聲音裏似乎帶了一絲顫意。
他沒有問我要去做什麼，也沒有阻止我的舉動，好像早就知道我的選擇。
“……好。”
我暗暗深吸了一口氣，咬了咬牙，走了出去。
見我沒事，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那個將我關進安全亭的隊員快步走來，張了張嘴，用口型說出一句“對不起”
我隨手拉開車門，扯過車裏的擴音喇叭，清了清嗓子。
“住手！”
我用盡全力喊了一句，聲音通過喇叭傳遞出的高分貝似乎起到了一定的阻止作用，也引起了雙方的注意。
“抓住她，別再讓她鬧事了！”一名特遣隊員說道
意識到要想不受阻礙的說完這些話並不容易，我飛快地用盡力氣大喊了出來。
“你們就不好奇進化艙的第一次公開實驗失敗的原因嗎？那個祕密建立、從不對外公開的監管所又到底是個什麼地方？”
爲首的隊長一言不發地看着我，阻止了上前想要再次抓住我的下屬。
我深吸一口氣，按捺住內心的慌亂，不管不顧地繼續說了下去。
“你們每一個親手逮捕的‘犯人’，最後都淪爲了進化艙的實驗品。
他們有的飽受被強制治療的痛苦，有的終於逃了出來，有的已經……不在了。
最早一批被抓的evolver到現在仍下落不明，到底爲什麼，你們懷疑過的吧。”
我看着這些陷入沉思的特遣隊員，心裏篤定了一些。
果然……他們也有過相同的困惑。
“這些evolver不是犯人，更不是敵人。他們很多人和我們身邊的普通人一樣。他們並沒有想過要用自己的evol去達成什麼目的，更沒有想要傷害任何人。
他們或許選擇了錯誤的方式離開……
但那是因爲在那個地方，他們每天都經受着實驗的痛苦
我們每個人都活在對彼此片面的認知中，瞭解着片面的真相。
比起互爲敵人，我們更應該放下成見先去了解各自眼中看到的‘事實’。”
特遣隊員們愣在原地，面面相覷，對我說的話將信將疑
我定了定神，繼續說下去。
“我這裏有加速進化艙的實驗報告，可以證明我說的是事實。”
我放下了喇叭，心裏有些忐忑，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會不會相信我。
但無論如何，也要盡力讓那些evolver別再回到監管所
如果再一次落入虎口，下一次再見到的，或許就是新聞上那些無人認領的屍體了。
許久的沉寂，沒有人說話。
濃重的霧氣蔓延開來，我看不清他們的表情。
沉默之中，一陣救護車的鳴笛聲打破了寂靜。
“聽說這裏有傷者，請讓—讓，不要擋路！”
一個熟悉的身影急匆匆地從救護車上下來。
“宋醫生！”我有些驚訝的喊道
擋在我面前的特遣隊員猶豫了下，又看向宋醫生，最終向後讓開一條道路。
宋醫生頭也不擡地低頭爲傷者處理傷口，平日裏輕言細語的她此時多了幾分強壓的怒氣。
“再這樣拖延下去，他的手這輩子就擡不起來了！你們到底在幹什麼？特遣署不是要保護市民的安全嗎？”
幾名受了輕傷的特遣隊員臉上有些掛不住，一時不知道做什麼好。
醫護人員急匆匆地繞開人羣，將受傷的evolver和特遣隊員們擡上擔架。
“宋醫生，你怎麼來了？”
“我聽說跨江大橋這裏出了嚴重的交通事故，沒想到……”
她遲疑了一下，又看向我，眼裏滿滿都是理解和擔心。
“別擔心，我不會把你的事說出去。”
“……宋醫生，謝謝你。”
我的心情終於放鬆了幾分。不過……救護車會是誰叫來的？
“霧太大了，我們看不清路！請問哪裏還有傷者？”
我一個激靈清醒過來，連忙衝醫護人員大喊起來。
“請你們跟我來，這邊還有傷者！”
擔架有限，有些受了輕傷的evolver乾脆地擺擺手，指向昏迷不醒的特遣隊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