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天光下,我扶着牆壁翅趄地站起來。

    地上的黑匣子已經破碎,梁季中正匍匐在地,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的模樣變得衰老,頭髮斑白,滿臉皺紋,正顫抖着伸手想去觸碰那個破碎的匣子,好像那裏有他所有的希望

    他努力伸手,終於把黑匣子握在了手裏,表情卻變得更加茫然。

    “怎麼會這樣……”

    我沒有出聲,只是安靜地看着他的表情一點點從驚訝到茫然,又從茫然到釋然。

    最後,像是終於想明白了什麼,他癡癡地笑了出來。

    結束了嗎……

    我正模糊不清地想着,這時,一陣熟悉的輕笑傳入耳中。

    我猛地回過頭,那抹熟悉的黑色身影出現在晨光照不到的角落。

    而她身邊的anole則俯身撿起地上的筆記本,隨手丟給了她。

    少女拿到筆記,往梁季中的方向瞥了一眼,語氣不屑。

    “這種半成品怎麼可能拿到queen的力量,你還真是白日做夢。不過……倒也省了我不少時間。”

    她忽然扭頭向我看來,我緊抿着雙脣,暗暗準備凝聚力量。

    “還是放輕鬆點吧,你要是現在動手,只會讓自己受傷。”

    她衝我揚起一張堪稱燦爛的笑臉,轉了轉眼珠。

    “對了,爲了感謝你的愚蠢,讓我來幫你一點小忙吧。”

    “……你要幹什麼。”

    話音剛落,她的手中赫然凝結了一團黑色的光!

    純黑的光球漂浮在空中,然後猛地——擊中了梁季中!

    “!”

    我驚訝地瞪大眼睛,呼吸停滯了一瞬。

    —秒鐘前還伏在地上的人已經沒了蹤影,地上只剩下那隻破碎的黑匣子。

    “不用客氣。”

    “你把他怎麼了?!”

    “這麼緊張幹什麼,我可沒殺人。他只是,將永遠以非生命體的形態存在於這個世界。某種意義上也算是獲得了永生吧?”

    “……!”

    說話間,又一枚黑色的光球在她掌心形成,我下意識往牆邊退了一步,她的笑容便更甚了。

    “這就是退化的終點,你想試試嗎?”

    “你不會這麼做。”

    我倔強地與她對視着,一瞬間,心頭竟然異常地平靜。

    “你不會殺我,因爲你說過,我們本就是一體。如果我死了,你也不可能活着。”

    —邊說着,我一邊謹慎地注意着她的舉動。良久,她才露出―副失望的表情。

    “確實。如果你就這麼消失了,我會很難辦。”

    她看了看手中的筆記本,又擡眼看了看我,重新勾起脣角。

    “努力掙扎吧,爲了我們的未來。很快你就會明白,我纔是拯救這個世界的人。”

    “需要掙扎的是你纔對,這個世界根本不需要你這種人來拯救!”

    她不再看我,轉身往光線無法踏足的區域走去,最終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就在她離開的一剎那,我終於再也堅持不住,精疲力盡地倒在了地上。

    和梁季中的戰鬥其實已經讓我耗盡了力氣,再之後的對話,完全是憑着意志在硬撐。

    窗外的雲已經散開了,陽光照在我的腳邊,帶着點暖意。

    我擡眼看向那片晴空,卻意外看到了一道彩虹。

    細碎的光漂浮在空氣中,浮蟒一般,就像剛剛那個消失在這裏的,被人嘲笑得一文不值的生命。

    “好累……”

    視線漸漸變得模糊,終於,我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失去意識前,遠處似乎傳來了腳步聲。

    -

    我看着陽臺上被吹得七零八落的東西,心底一陣沉重。

    距離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已經過去了兩天,今天,我終於得以出院回到了家裏。

    “沒想到一回來就要收拾東西……這也太亂了吧!”

    雖然嘴上抱怨着,但手裏還是自覺地收拾了起來。

    我一邊嘆氣,一邊擺正了眼前的花盆,目光自然而然地瞥到了隔壁陽臺。

    幾株盆栽安靜地待在角落裏,地面積了一層淺淺的雨水,除此乏外再無其他。

    我默默地收回視線,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

    這時,幾聲稚嫩的歡呼聲打斷了我的思考。

    “哇!是海鷗誒!”

    “真好看!”

    我好奇地將頭探出陽臺,果然看到小朋友們正圍着幾隻海鷗興奮地笑着鬧着。

    這時,其中一隻海鷗忽然扇動起翅膀,盤旋着飛上了天空。

    它用雙翼在空中劃出弧線,漸漸消失在城市的建築之間

    “爲什麼海鷗會出現在市中心?”

    我有些疑惑,這時,突兀的手機鈴聲打斷了我揉胳膊的動作。

    我拿起手機,發現是李澤言的電話。

    “喂,李澤言?”

    “是我。你現在在家嗎?”

    “對啊,我在收拾陽臺。都怪那天的暴風雨,我的陽臺被吹得一團糟!”

    電話那頭的笑聲幾不可聞,化成電波傳到耳邊,卻是酥酥麻麻的。

    “等下我去找你。”

    “誒?但是我家裏真的好亂……”

    不只是陽臺,因爲那天晚上走得急,不管是客廳還是臥室都算不上整潔。

    遲疑了一下,我提出建議。

    “可以在樓下的咖啡廳見嗎?免得你又嫌棄我。”

    本來已經做好了被反駁的準備,沒想到聽筒那頭竟是難得的沉默。

    幾秒鐘過久,李澤言輕輕地“嗯”了一聲。

    直到約好時間掛斷電話後,我還是覺得李澤言今天有種說不出的奇怪。

    “等會直接問問他吧……”

    我在咖啡廳裏找了個靠邊的位置坐下。

    距離和李澤言約定的時間還有一會,但我實在已經收拾得筋疲力盡,乾脆提前來到咖啡廳,換換心情。

    從包裏拿出一本筆記和一個文件袋,我嘆了口氣。

    “幸好提前複印了……”

    我把文件袋裏的其中幾頁抽出來,看着爸爸熟悉的字跡,心中升起疑雲。

    爸爸的筆記裏,到底有什麼祕密?

    之前凌肖特意叫我把筆記帶給他,結果最後自己卻沒了蹤影。

    還有她……她好像也很需要這本筆記本,那天出現在孤兒院,說不定就是爲了拿到它。

    想起那天的場景,我不由得擡手揪緊了領口。

    梁季中消失了,白起也帶孩子們轉移到了其他孤兒院,但不知爲何,特遣署並沒有封鎖那個舊校舍。

    我搖搖頭,努力告訴自己不要再想了,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筆記裏的祕密。

    我攤開自己的筆記本,一頁一頁地翻看起爸爸的筆記,卻始終找不到頭緒。

    午間的太陽慢悠悠地升了上來,灑在身上,暖暖的。

    明明在醫院已經睡了那麼長時間,但被這樣好的陽光照着,我還是免不得有些犯困。

    反正李澤言一定會叫醒我的……就先睡一會吧。

    這樣想着,我伏下身子,愜意地閉上了眼睛。

    隔着馬路,李澤言一眼就看到了熟睡的女孩。

    他先是微微一愣,接着又無奈地嘆了口氣,最後的表情卻落成了笑。

    紅綠燈變了信號,他捧着手裏的紙袋,一步一步向女孩走近。

    終於,他們之間的距離只剩咫尺。

    微風拂過,樹葉簌簌作響,咖啡的香氣瀰漫在空氣中。

    李澤言擡起手,動作很輕地將指節靠在玻璃上。

    “笨蛋。”

    明明知道她不會聽到,但李澤言還是放低了聲音。

    她好像睡得很安穩,所以他不願打擾她的夢。

    和煦的光線穿過樹葉間的間隙,溫柔地停留在少女的臉頰上,將此時此刻凝結成最溫暖的回憶。

    公園裏傳來小提琴的聲音,悠揚婉轉,卻讓李澤言的笑容慢慢凝固下來。

    半晌,那串琴聲消失在他的身後,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zero:“該出發了。”

    李澤言沒有回答。

    咖啡廳門口的店員好奇地看過來,好像在問他是不是需要幫助。

    李澤言走上前,將手裏的紙袋交給店員。

    “麻煩你交給她。”

    他的目光始終鎖在女孩的身上,店員心領神會地點點頭,沒有多問,轉身走進店裏。

    zero:“不跟她告別嗎?”

    嘴脣微微動了一下,有什麼話呼之欲出。

    但最後,李澤言還是將它壓了下去。他擡手撫摸着冰涼的玻璃,好像摸了摸女孩的頭髮。

    “不需要告別。我很快就會回來。”

    我迷迷糊糊地從夢中醒來,便聽見公園方向傳來的驚歎聲。

    海鷗飛過公園上空的噴泉,驚起一片水花,在林間盤旋。

    我揉了揉眼睛,突然嗅到一陣香甜的氣息。

    桌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個紙袋,我四下望了望,疑惑地打開了它。

    “……布丁?”

    熟悉的香氣與造型向我昭示着這個布丁的製作者是誰,我卻始終找不到他的蹤影。

    “李澤言……”

    我喃喃地叫出他的名字,茫然地望向窗外。

    不知何時,綠葉落了一地,玻璃窗的另一側卻是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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