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在看到大明皇帝的那一張故作深沉卻極力掩飾內心喜悅的面容時，更是不願意擡起頭，作爲在草原上的天空之上翱翔的雄鷹，本是跟對方身份不相上下的王者...可如今對方看到了自己這樣的狼狽模樣，他恨不得之前就戰死在戰場上。
弘治皇帝在張秀與曹正淳的護持下，打量着這個時常進犯大明邊疆的韃靼汗王，說實話...弘治認爲此人是個人物，但很可惜，遇上了他這個真命天子，失敗是理所應當的。
老將軍心中悲嘆一聲，此刻他也想明白了，爲什麼明明跟了他們一路的錦衣衛騎兵忽然沒了聲息，原來並非是失去了他們的蹤跡讓他們有了喘息之機，而是要等着大明皇帝親自來將他們俘虜。
呵...如今斷不能全了他們的心願！
老將軍眼神一凝，草原上的勇士，怎麼能做俘虜！
“大漢，薩爾哈先走一步了！”老將軍一聲大喝，拔出隨身的匕首，便插入了自己的胸膛。
弘治皇帝一看...這可不得了，張秀等人專程等他過來才動手，爲得就是抓活的...死了多可惜？他還想着用囚車將此二人展覽與京師，然後在菜市場斬了二人的首級，向百姓宣揚他朱佑樘的文治武功，也用來震懾那些對大明朝心懷覬覦的敵國外族。
“快，給朕綁了，別讓他也死了!”
韃靼小王子慢了一步，被曹正淳用分筋錯骨手卸下了關節，連下巴都給他卸下來...嘴裏怒怒囔囔罵着弘治皇帝等人聽不懂的話，又被曹正淳狐假虎威賞了幾個耳光，讓東廠的幡子綁起來，一路擡出小廟。
這一仗算是全勝，後續也不用張秀親自指揮了，從京師來的以及大同當地的將軍們，便能執行好追殺清剿交任務，自己都吃了肉，總要留下些湯來讓同僚們喝。
大軍班師回朝，衆將各有封賞。
雖然弘治皇帝下了封口令...可槍炮的存在如何還能掩飾得住？京城之中早就一浪掀起一浪高。
百姓們只覺着大明威武，國力愈發強盛，他們便能活得更加安穩...畢竟弘治皇帝的口碑在民間甚好，而且正值壯年，就如今親征韃靼來看，似乎創立一番功業並不算太難。
怕的是世家大族，累世公侯，以及那些本就有些不安分的宗親們。
明明都是“一家人”，他們卻假裝害怕被皇帝提着槍突突了，不少人在私下串聯起來，要勸弘治皇帝查辦張秀以及造器司。
雖然京師暗潮涌動，但這些人還有些腦子，知道現在皇帝與張秀等人大勝歸來，氣勢正旺...尤其是在菜市口斬了韃靼小王子的腦袋，更是將弘治皇帝的聲望推上了一個新高度。
韃靼前不久才被巴圖孟克統一，如果不出意外將會擰成一股繩，大力發展一波...日後定然是一勁敵，如今巴圖孟克被殺，韃靼勢必又要進入分裂之中...那邊兒雖然也學來了子承父業這一套，但骨子裏還是信奉誰的拳頭大誰就是老大，一時半會兒估計是安穩不了。
那些老臣分析過，巴圖孟克一死，大明邊疆安穩十年。
如此功績，自然是要被載入史冊的...現在的史官們跟以前不同，以前的史官，是什麼就是什麼...皇帝不喜歡，你就算是殺了我，我還是按事實寫，這叫風骨；現在不同，一般會有三份兒，第一份兒是給皇帝看的，等皇帝死後就銷燬；第二份是“表面”事實，等皇帝死後，替換第一份兒；第三份裏便會夾帶一些作者的猜測，也就是“私貨”，變成野史流傳下去。
他們倒也不敢將目標對準弘治皇帝，而是瞄準了張秀...一幫子忠心爲國的大臣與宗親紛紛跪在地上，說“火器不祥，壞了國運”，請斬張秀，融斷火器，差抄造器司。
皇帝坐在皇位冷笑不已，十年了...真當朕是個好說話的？
“張秀一個月以前就已經辭了錦衣衛指揮使位子，現在就連朕也找不到他。”弘治皇帝將下面跪着的人一一認清楚之後，纔開口道：“你們若是有本事找到他，將他帶到這金鑾殿上來...朕賜刀給你們，讓你們來殺！”
下面跪着的這些人，有些是負責聯絡的，有些純粹是被更蒙拐騙的，還有一些是因爲他們天生立場的...但弘治皇帝更相信，那些個真正促成此事的老傢伙們，現在都老神在在的站在一旁，等着看他如何處理這件事情。
“至於熔斷火器，查抄造器司...哼！你們這是要抄朕的家！要造反麼？”
向來好說話的皇帝突然間的憤怒，讓下面的大臣們瑟瑟發抖。
造器司用的是皇帝內帑，這件事情知道的人並不多，但衆人從戶部得知過消息，戶部沒有向造器司撥過銀子...小道消息是造器司全靠張秀在江湖上斂財運作，這也是張秀一向不見人影的原因。
“陛下息怒！”馬文升直接出班替皇帝打擂，他現在擺明了是帝黨成員，與武勳們團結在皇帝的身邊，以皇帝馬首是瞻...他們還盼着皇帝能給他們幾營兵馬分配一些槍械份額，好讓他們也領兵出征，開疆擴土，封侯拜將。
最是粗鄙的一幫人，紛紛化身皇帝的貼心小棉襖，站出來跟大臣們打起了口水仗...當然，被碾壓得體無完膚，甚至有幾個性子衝動的，要在朝堂之上動手鬥毆。
這幫人每天聽着大臣們對他們的冷嘲熱諷，他們站在朝堂之上簡直是手腳冰涼，大明朝還能不能好了？他們這些武將究竟要怎樣活着你們才能滿意，眼淚不爭氣的流到肚子裏，委屈只能自己喫下...文官集團到處充斥着對武將的壓迫，他們武將什麼時候才能真正站起來？
現在！
就是現在！
看着弘治皇帝堅定的目光，他們知道...一個即將屬於他們的時代就要來臨了。張秀帶來的世界地圖與航海圖...將是他們揚名立萬的鑰匙。
文官集團，處理起來沒有那麼容易。
弘治皇帝還要用他們治國，真要是一鍋端了...後果纔是不堪設想，還是要徐徐圖之啊。
口水仗不是一天兩天能打完的，退朝之後，心情不好的弘治皇帝少見得沒有批閱奏章，而是枕在張皇后的膝蓋上，無奈道：“張秀又找不見人了。”
“呵呵呵呵。”張皇后按着弘治皇帝的頭，將張秀送給她的《按摩手法》上的招式，施展在弘治皇帝的腦袋上，笑道：“他走了，大家不是才都放心些？”
弘治皇帝聞言一笑，沒有接話茬，跟着無奈道：“你是不知道...這些燒火棍有多費銀子，就這一仗下去...朕的內帑就空了一小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