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紋的回答簡直是敷衍，“前邊。前邊。”
李爾滾提高嗓門說：“往哪兒走不是前邊啊？”
他還是敷衍着，“前邊，前邊。”但李爾滾倒是提醒他了，他衝着滾啦叫：“傳令兵，上前邊來，你不該離開我三米之地！”
誰去他那兒呀？走得不知道什麼叫累似的，還是一個易受攻擊的角度。李爾滾裝沒聽見，繼續跟大龍他們低語：“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混蛋。”
麻椒說：“以後咱就叫他混蛋。”
龍紋還在叫：“傳令兵！”
李爾滾裝沒聽見，“不，混蛋不夠，他叫死混蛋。”
大龍點頭，“死混蛋好，我整死他。”
人們仍在那沒完沒了的叢林裏沒完沒了地走，獸類和夜梟的啼叫已經很難讓他們驚了，是木了也是累了餓了。死混蛋走得慢了些，並且調了辣不怕上來扶着滾啦。
“我們上哪兒？”李爾滾問。
“找機場啊。我在找機場。”
李爾滾提醒他：“這不是十一點半。”
他看了看錶，“哦？三點半了。”
李爾滾看着那傢伙裝傻充楞，他不僅一直在嘲笑活人的七情六慾，也這樣嘲笑活人的智力和智慧。
他故意把話說得明明白白的，“機場在十一點半方向。”
死混蛋便把他的手腕轉動了一下，“看，十一點半方向。”
看樣子，這人不是帶他們去機場的。
搞笑的是，他們想要回去。昨天他們鬼纏身似的要來，今天他們鬼纏身似的要回去。借大龍的話，人就是欠的。他們以譁變相脅，他最後答應先帶他們回機場補充給養，他們便相信了他。
路越走越寬，已經不再是踐踏出來的，而是人工修築的。
然後，他們遇到了軍隊，被他莫名其妙帶入了滇國深處。
“你帶我們上哪兒來了？”
人們一邊躲着軍隊，一邊還得忍着憤怒跟着他逃。
“你是內奸嗎？騙着我們往包圍圈裏鑽，我們被你賣多少錢一個？”李爾滾在生氣，他也想煽動別人生氣。
死混蛋無所謂地笑了笑，“滾啦你自己報個價，這麼根揪着頭髮就能把自個揪離地面的輕骨頭，能賣幾個大子？”
大龍情知耍嘴皮子不一定佔便宜，乾脆直話直說：“我不跟你們學娘們默唧。我要回去。”
死混蛋饒有興致地看着大龍，用他的口音說：“回東北那旮嗎？東北大老爺們，你走錯向了啦。”
如果滾啦是氣結，大龍那一瞬快要爆裂了，他立在那像一段木頭，但是每一個人都聽見他咬牙的聲音。
他咬着牙說：“老子就回去。”
死混蛋說：“機場快失守啦。搞不好已經失守啦。”
大龍仍然咬着牙，“誰要回他媽的越人機場？回去。”
“這麼的走回蜀國？比跟那兩中隊打還沒戲。”死混蛋試圖勸服大龍。
大龍堅持到底，“就回去。”
死混蛋嘴裏唸叨着：“對不起啦，死了的弟兄，咱們不打了，他們又要回去窩着了。東北東南死了的弟兄，戰死中原的弟兄，死在滇湖的弟兄，埋在焦土下的弟兄，人間不葬天來葬。天靈靈地靈靈，太上老君疾疾令。”
人們沉默着，他讓他們很內疚，有些人低着頭。
他們聽得很內疚，但人不會因內疚而死的。應該不會。
他一直看着他們，然後他不再黯淡了，他又站了起來，“好吧，回去。我去給你們探探道。”
人們看着那傢伙揹着他的槍消失於叢林深處，他們仍然在沉默，這種沉默需要一個最擅長在心智上閃爍其詞的人來打破。
“他真會帶我們回去嗎？”李爾滾問。
他們不信，甚至爲此要將獨自出去的死混蛋，等他回來的時候綁了，這樣才能確認他守信一點。
龍紋在回來時警覺的發現了異常，在黑夜中，飛一樣的跑掉。這羣被他耍了的人也飛一樣的衝出去追。
黑夜的林子裏一聲槍響，讓所有人停止了動作。
那是一小隊滇軍在篝火中練槍，練槍的對象是一個人。他們都屏住了呼吸。
河灘上倒着的那個人在霧靄中不可能看清，但他在喊叫，那也是大龍悲傷和憤怒的原因----那是烏拉，大龍的同鄉。
烏拉一直在叫：“我是李烏拉！蜀國人！那邊的王八犢子！你們別貓着！給我一槍啊！你們有槍的！給我一槍，我是李烏拉！跟你們一塊兒來的！”
你可以肯定他叫的絕不是滇軍，但開槍的是滇軍，又一槍打在他肩頭，李烏拉現在連叫的力氣都沒了，只是哆嗦了一下，將頭埋在淺水裏。他在抽泣。
李爾滾的身邊響了一下，迷龍衝了出去，如果追打死混蛋時他像是一頭不得其門的笨大猩猩，現在他則像是一頭會輾碎一切的犀牛，他抓着槍管倒提着一挺機槍，另一隻手揮着本來用來整死死混蛋的樹棒，他從這個坡度上衝下去的速度快得讓枝條在他身上抽出了血道，一棵橫在路上的小樹被他一撞兩段。
第二個是死混蛋，那傢伙縱起身來的時候不折不扣是頭黑豹，他抓着他的步槍，挺着槍上的刺刀。第三個是辣不怕，儘管他跳進來時幾乎絆倒，有礙了勇往直前的觀瞻。李爾滾想做第四個，但蛇屁股做了第四個。
當他們已經成爲一羣時，大龍已經和一個正離開了遊戲在一邊小便的滇軍遭遇，他甩出了那根手臂粗的樹棒，那東西飛旋而出而大龍根本沒做停留，他又衝幾步後，那根飛來棒喝在顱骨上砸出的悶響很遠都能聽見。
一個黑漆漆的人影衝過大龍身邊，無聲地把槍刺扎進了一名軍曹的後腰，那是死混蛋，他向一堆仍扎堆在一起，但已經放棄遊戲轉過身來的滇軍衝去，又挑死一個後他正對了那支一直用來比賽的步槍，槍後邊還有三個人，但被這個霧裏衝出來的黑魅嚇得不敢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