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無論是對於明軍還是對於清軍,註定了是個不眠之夜。
清軍不眠,那是因爲他們正在尋地方避水。
可是邵陽城東最高的地方就是龍山,如今馮雙禮的人馬都在龍山,清軍人馬雖衆,但是都泡在洪水之中,火炮也點不響,弓弦也拉不開,兵士們就是腳都擡不起來,哪有能力去和馮雙禮爭奪歇腳的地方?
清軍不眠是那是遭了災,朱聿鐭不眠是什麼原因呢?
朱聿鐭不僅不眠,還在周黑豆等一干親兵的護衛下,在邵陽城牆上看着城外的水情。
周黑豆舉着一柄雨傘,亦步亦趨的跟在朱聿鐭的身後。
朱聿鐭看着城外的滾滾波濤,看着被波濤吞噬的清軍營寨,他停住腳步,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喃喃自語:
“現在的大明朝就好似這邵陽城,先有清軍臨城,岌岌可危,如今又是洪水圍城,四面八方,茫茫一片,一招不慎,就會萬劫不復啊!”
周黑豆聽到了朱聿鐭的喃喃自語,問道:“陛下,這清軍就是建虜,這‘洪水’是誰啊?”
朱聿鐭回頭看了一眼周黑豆,微微一笑,反問道:“你說‘洪水’是誰?”
“微臣不知。”
“不知道就慢慢想,但是我說得每一句話你都不能泄露出去,知道嗎?”
周黑豆拱手道:“微臣絕不敢泄露一個字。”
朱聿鐭所說的“洪水”其實就是指的闖獻二軍。
對於闖軍餘部和獻軍餘部,尤其是闖軍餘部,朱聿鐭是真心實意感謝他們的,沒有他們就沒有大明的今天,但是問題是明軍的人馬,無論是易金福的第一軍還是岑文綱的第二軍,曹志建的第五軍和易金祿的第七軍,他們的戰鬥力都不如闖獻兩軍的餘部,現在利用“洪水”去衝擊清軍不和朱聿鐭的聯合闖獻,共抗建虜是一個意思嗎?
驅逐了建虜之後呢?
雖然驅逐建虜還任重而道遠,但是在這一路之上如果他朱聿鐭沒有操練出一支能夠和闖獻二軍平分抗虜功績的的武裝力量來,一旦天下太平,內鬥必起。
當然,這個內鬥不是說闖軍、獻軍重新造反,而是因爲闖軍和獻軍在明軍中佔的比例過重,並且將領們大多封王封侯,處理不好和他們的關係,輕則割據爲王,重則控制中樞。
其實在多爾袞病亡前的清朝內部就是這樣的形勢。
清軍剛剛入關的時候,皇太極的病逝導致內部發生了激烈的權利鬥爭,而就在這個時候,吳三桂來“請兵”來了。
這一下好了,入主中原,復興大金國的榮光的機會來了——當時的清朝從來沒有想到過他們能一統華夏,能佔領黃河以北,那就是莫大的成功;如果能佔領長江以北,那就是復興了大金國的偉業——立刻取代了激烈的內部鬥爭,順治小皇帝的繼位不過是多爾袞和豪格權利之爭妥協的產物而已。
雖然後來豪格在和多爾袞的鬥爭中敗下陣來,但是清廷中反對多爾袞的勢力還是尤爲強大,多爾袞只能以不停的征伐來轉移矛盾。
夜已深,雨卻越下越大。
這時,蔣小魚陪着蓑衣到了朱聿鐭的面前道:“陛下,趕緊下城。”
“怎麼了?”朱聿鐭問道。
“大洪水來了!”蔣小魚答道:“請陛下速速下城,草民雖然加固了東南西三面城牆,但爲防萬一,陛下還是下城安全。”
“你不是說明天才來嗎?”朱聿鐭的意思是這一回你說錯了吧。
“陛下,現在已經過了子時了!”蔣小魚立刻分辨,接着道:“周將軍,快請陛下下城去!”
蔣小魚的話音剛落,河濤的呼嘯聲已如千軍萬馬般鋪天蓋地而來……
周黑豆等數名親兵聽了這聲音,不待朱聿鐭說話,一起架着朱聿鐭便往城下跑。
蔣小魚和周黑豆等人保護着朱聿鐭剛剛回到府衙,只聽北面“轟隆”一聲巨響。
周黑豆問道:“什麼聲音?”
“北面的城牆垮了。”蔣小魚對周黑豆道:“周將軍,快,快把準備的船都擡到街上來,洪水馬上就要衝過來了!”
果如蔣小魚說的那樣,不一會兒的功夫,洶涌的洪水奔騰入城。
這洪水雖然洶涌,所過之處,吞噬萬物,但是因爲邵陽城中的房舍如鱗,逐步減弱了洪水的衝擊力,當洪水衝到府衙門前的街上來的時候,已經事強弩之末,沒有多大的勁了。
這是整個邵陽城的明軍和百姓都已經登船,易金祿率領着麾下四千多名兵士分乘坐兩百多艘各式船隻——因爲籌集船隻的時間不夠,,明軍只弄到了兩百多艘船,城中百姓的船是不能搶的,不然百姓將無處安身——整裝待發,只等着田見秀揮動朱聿鐭的黃龍大纛旗,他們就百帆競渡,從城牆垮塌的北門出城殺虜!
一百多名抗虜學堂的學子們全部參加了,這是朱聿鐭的聖旨。
這時,東面城牆上點起了一大堆篝火,照得漆黑的夜空一片明亮。
隨即,易金祿和他麾下的兄弟們一齊看見城頭上大明的黃龍大纛旗在風雨雷電中左右揮動。
城頭上的篝火之所以能在風雨中點燃,那是因爲這些柴火都是擺放在箭樓之中的乾柴,並且還都餵了火油,一點就着。
易金祿“唰”的一聲,抽出腰間的長劍,往前一指,大喊一聲:“兄弟們,殺虜報國,建功立業的時候到了,殺呀!”
當兩百多艘船隻從北面衝吹邵陽城的時候,邵陽城頭鼓聲大作,炮聲隆隆,與半空中的電閃雷鳴,交相輝映。端的是應了一副對聯的下聯:
雷爲戰鼓電爲旗,風雲際會!
在洪水中掙扎的清軍士兵見了這一幕又慌又怕。博洛、尼堪在長沙招募的人馬,會水的早已逃得沒了蹤影,不會水的多是八旗兵將,此時此刻只能在滾滾洪濤之中,掙扎哀嚎,隨波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