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聿鐭問道:“你說的能做到是多少糧食?”
傅鼎銓反問道:“陛下能給微臣多少土地?”
朱聿鐭沒有想到傅鼎銓竟然會反問自己,道:“你是濟南知府,濟南轄內的土地都由你官吏。”
傅鼎銓跪拜在地道:“陛下,微臣有斗膽之言,要面稟陛下。”
“你說。”
傅鼎銓想了想,道:“山東全省,有秦、韓、慶、唐四家豪門,僅此四家,便佔據我大明轄內的山東田地一千二百萬畝,並且他們還在大肆兼併百姓的土地,他們不僅兼併土地,還以‘飛灑’、‘詭寄’等手段將原本由他們負擔的徭役全部轉嫁給了佃戶、窮人,因此山東的土地雖廣,朝廷卻收不到賦稅,就算是收到了,那也不過是從窮人身上敲骨吸髓而已。”
“飛灑”、“詭寄”都是當時的習慣用語。
“飛灑”是指富豪之家利用權勢,將自己應負擔的差役轉給窮人承擔;
“詭寄”則是地主豪強將屬於自己的田產,假託在他的佃戶或其他窮人的名下,以他人的名義縮小自己的田產,從而不負擔國家的賦稅。
此話一出,在場的所有官員都大驚失色。
傅鼎銓這一番話簡直就是將全天下的祕密都公之於衆了。
這些祕密都是公開的祕密,但是沒有一個人會將這些祕密公之廟堂之上,他們不公開的原因不是怕皇帝以雷霆手段來處置這些豪強,而是他們不想讓皇帝爲難罷了。
此話怎講?
能夠成爲豪門,那決然不是尋常人家,可以說他們家家戶戶和皇室都是有些千絲萬縷的聯繫的。
比如說嘉靖朝嚴嵩以後的首輔大臣徐階,他可是國級幹部,他也只敢侵吞兼併二十萬畝土地。
而這山東的四大豪門,卻佔據了一千二百萬畝土地,平均下來是每家三百萬畝,徐階和他們站在一起,那也只能是小巫見大巫,完全沒有可比性。
朱聿鐭問道:“唐家?是不是叫唐建峯?”
“正是,唐劍鋒是唐家的一家之主。”
“很好,他以爲送了兩個女人給我就可以無法無天了,很好,好得很!”朱聿鐭咬着牙惡狠狠的道:“我現在將石虎頭的獨立師調撥給你,你回了濟南府以後,立刻以他們勾結建虜的名義,將這四大家族全部鎖拿,不可走脫一人!”
傅鼎銓道:“陛下,您有言在先,他們以前勾結建虜之事,一概既往不咎。”
朱聿鐭道:“不錯,我確實說過以前勾結建虜既往不咎,但是誰敢保證他們現在沒有勾結建虜呢?你傅鼎銓敢保證嗎?”
“微臣不敢。”
“那就抄家,將這山東的四大豪門全部拿下!”
姜曰廣拱手道:“陛下,沒有他們勾結建虜的證據,不可隨便拿人……”
朱聿鐭冷冷一笑:“姜大人,是你不願意去搜集他們勾結建虜證據還是他們真的沒有勾結建虜的證據?老子就不信,山東與建虜相臨,他們會沒有勾結建虜?他們不怕那一天建虜打進了山東,抄他們的家嗎?傅鼎銓!”
“微臣在!”
傅鼎銓道:“微臣遵旨。”
“姜曰廣。”
“微臣在。”
“我任命你做田畝尚書,由你負責清查南京的田產,但凡有‘飛灑’、‘詭寄’行爲的豪門之家,一概鎖拿抄家。”
姜曰廣知道,朱聿鐭這等於是免除了自己山東巡撫,顯然是不想自己去山東掣傅鼎銓的肘。但也只得道:“微臣遵旨。”
“曹學佺。”
“微臣在,我任命你做監察御史,監察全國官吏,但有貪墨官吏,只要證據確鑿,立刻鎖拿。”
“微臣遵旨。”
朱聿鐭道:“現在的一切都以爲北伐大軍籌集糧草、軍餉爲第一要務,誰敢從中阻攔,我一定嚴懲不貸!”
傅鼎銓道:“微臣請陛下將唐建峯送給陛下兩名女子送還給唐建峯。”
朱聿鐭一愣,隨即笑道:“傅鼎銓,看來你是首先要拿我來開刀了。”
“微臣不敢。”
朱聿鐭道:“依照我的本意,這兩名女子我是不會還給唐建峯的,我就是要告訴他唐建峯,你無論送了什麼給老子,只要你敢做出違法亂紀的事來,我想怎麼辦你,就怎麼辦你,不會有任何情面可講,但是今天你傅鼎銓向我開了口,那我就成全你。如今這兩名女子都在皇后娘娘那裏,等你返回濟南的時候,我讓皇后娘娘將這兩名女子送給你。”
傅鼎銓道:“微臣叩謝陛下天恩!”
“張三。”朱聿鐭看向浙直總督張三。
“微臣在。”
“老話說‘蘇杭熟,天下足。’,你明年能給朝廷多少糧食?”
張三道:“回稟陛下,浙江直隸轄內有耕地一千八百萬畝,但多半也被豪門所有,如果陛下能准許微臣追究他們違法亂紀之事,以每一畝地收兩百斤稅米算,微臣可給陛下送來糧米三萬萬六千萬斤。”
周應期笑道:“張部堂,難道蘇州、杭州的一畝田地只產兩百斤糧米嗎?”
張三道:“蘇杭下等田地一年也能打米四百斤,上等田地能打八百斤。”
周應期問道:“那你怎麼一畝地只向朝廷獻兩百斤糧米啊?下等地應當獻米三百五十斤,上等地則應當獻米六百到七百斤。”
張三笑道:“周大人的賬算得不差,但是老百姓不喫嗎?把種田的人都餓死了,誰來給朝廷種田?再者說來,周大人說的三百五十斤,六七百斤,那是崇禎朝的老黃曆了,當今是紹武朝!”
周應期一聽張三後面的一段話,又恨又惱,冷笑道:“一畝地老百姓得六百斤糧米,朝廷只得兩百斤糧米,你真把朝廷當乞丐了嗎?”
張三道:“周大人,你不讓老百姓喫飽了,不讓老百姓的家裏每年還有點盈餘,能夠在過年的時候換點布匹做身新衣衫,兒子成年了能娶得起媳婦,誰願意爲朝廷種地?誰願意爲保衛我大明的江山而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辛勤勞作?”
周應期不屑的冷笑道:“張部堂,好手段,好口才,賄民以博名望,端的是大奸若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