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誰能肯定，再嫁的男人就一定會比安樹根更好？
安樹根低着頭，知道郭杜鵑在生氣，在遷怒，不敢說話，不敢在老虎頭上撓癢癢。安樹根討好的朝着郭杜鵑笑了笑，笑容僵硬。
郭杜鵑瞪眼，“挺直腰。畏首畏尾像什麼樣？”唯唯諾諾，看着就不像個男人。聳拉着肩膀，拉垮着臉，眼神躲閃，猥瑣得不像什麼好人。
郭杜鵑咬牙，安慰自己，這是自己選的男人，是好是壞都自己承受。
想要更好的？
調教。根據自己的喜好自己的需要來調教。
這個世界上就沒有天生的好男人，多是被調教出來的。母親、妻子、兒女甚至社會上的陌生人，總有人教會他如果當一個更好的男人。
看着郭杜鵑冷如刀的眼神，安樹根瞬間挺直腰，揚着下巴，假裝自己很強壯，假裝自己很強勢，也假裝自己很強大。
安樹根從小在威嚴強勢的母親下長大，習慣了聽別人的，習慣了看別人的眼色行事，一旦沒有了人建議、要求，他就會瞬間迷惘，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
安十三嬸和郭杜鵑同時強勢，同時想要當家做主，最痛苦的是安樹根。現在，安十三嬸放手，安樹根自動自覺就聽郭杜鵑的話，指東不往西，說一絕對不二。
安樹根一直不明白，爲什麼大家這麼喜歡做主？
不做主，就不用費時間費腦子費心思，坐着等安排就好了，多省事？安樹根一直都覺得自己這樣纔是最聰明的。
不像村裏一些男人，明明沒有什麼本事卻偏要事事做主，多累。
“杜鵑，我以後都聽你的，很聽話。”
郭杜鵑‘哼哼’兩聲，表示聽到了。
看一眼郭杜鵑嚴肅的臉，安樹根紅了耳朵根，覺得很安心。他就喜歡有人幫他做主，喜歡有人可以依靠的日子。
楊雪晴住的是宋青城工廠的家屬院，一個院子住了好幾戶人家，好像轉個身就能撞到人。安荔濃到的時候，楊雪晴正好在家準備做飯，看到圓溜了一圈的安荔濃，瞬間激動得紅了眼。
“小荔枝？”
“好。你過得好就好。”送安荔濃回石河村找親爸是逼不得已的選擇，也是楊雪晴心裏認爲的最好的選擇。
但不代表她不擔心。
現在看着比在京市更好的安荔濃，楊雪晴完全放心下來。楊雪晴了解安國邦，知道他是個踏實憨厚的男人，肯定會照顧好安荔濃。
但再多的想法，也不如親眼見到。
“比在京市的時候胖了些，很好。”
安荔濃也知道自己胖了，還不是一點點，但她年紀小沒有必要也不敢減肥，就怕營養不足，以後也會身高不足。
安荔濃給楊雪晴介紹商周、郭杜鵑和安樹根。
“你，你們好。趕緊進屋。”楊雪晴在圍裙上擦擦手，趕緊把安荔濃上次給她寄來的金銀花泡茶。
郭杜鵑偷偷打量楊雪晴，這個石河村人口中的‘狐狸精’。據說當年迷得安國邦神魂顛倒，不顧安老太的尋死覓活堅持要娶的女人。
的確很漂亮。
歲月眷顧美人。
即使多年過去，楊雪晴看起來依然比同齡人要漂亮很多。因爲楊雪晴在工廠上班，不需要日曬雨淋，因爲宋青城老實憨厚對她好，而兩個兒子也健康可愛，沒有太多需要操心的事情，有工作有工資，所以楊雪晴保養得還算不錯。
當然，這個不錯是相對於這個時代的女人而言的。
在安荔濃看來，楊雪晴還是老了，眼角有了小細紋，而大眼睛也逐漸染上了歲月的痕跡。
“喫糖，喫餅乾。”楊雪晴拿出藏了大半個月的糖果和零食出來。
“小荔枝，你喜歡的山楂糖。”
楊雪晴往安荔濃手裏塞一把山楂糖。這山楂糖是楊雪晴特意爲了安荔濃換回來的，她記得女兒很喜歡這種酸酸甜甜的糖。
安荔濃愣了一下，眼眶微紅。其實，喜歡山楂糖的人不是她，而是安呈。
曾經有一年，楊雪晴帶着山楂糖回孃家看小安荔濃。小安荔濃捨不得喫，留給了安呈。安呈很喜歡，一邊喫一邊哭，淚流滿面。
然後和小安荔濃說他媽媽做的山楂糕最好喫，希望在有生之年還能喫到。
山楂糖是楊雪晴的妯娌的孃家做的，雖然不多，但每年都會做一些送禮。每年山楂成熟的季節，楊雪晴就會用糖票或者其他東西換一些回來。
楊雪晴覺得對不起小安荔濃，而小安荔濃也是第一次提要求，楊雪晴不想拒絕。所以，每年楊雪晴都會偷偷的給安荔濃準備一些山楂糖，讓她藏好，偷偷喫。
小安荔濃一個都捨不得喫，統統留給安呈。安呈曾經問過小安荔濃，會不會做山楂糕？小安荔濃搖頭說不會。
讓小安荔濃難過的是，安呈的有生之年沒能喫到他媽媽做的山楂糕。
安荔濃喫一顆山楂糖，可能是因爲糖放少了，特別特別的酸，酸得安荔濃眼淚都出來了。
“好酸。”安荔濃皺着眉頭，眼眶紅紅。
楊雪晴給安荔濃倒了杯水，然後往商周手裏塞一顆山楂糖，“嚐嚐。小荔枝最喜歡了。”
商周奇怪的看一眼安荔濃，在他的記憶裏，安荔濃並不喜歡喫酸的東西。例如酸菜，安荔濃就更喜歡菜乾。
商周嘗一口，小臉立刻皺了起來。
“是不是很像糖葫蘆？”
商周搖搖頭，“不像。”
糖葫蘆酸酸甜甜，但這山楂糖卻只剩下酸，真懷疑在做的時候是不是忘記放糖了？
安荔濃掐掐商周的小臉，突然就笑了起來。
當初，小安荔濃看到安呈一邊喫一邊哭，問他是不是太酸了？
安呈說不是，是因爲太甜了。
小安荔濃不懂，安呈告訴她說，‘因爲這是記憶的味道。記憶，是一道加工程序，讓好的東西變得更好，讓壞的東西變得更壞。’
快樂的一件小事，在記憶的加工下，在歲月的醞釀下，只會更快樂。
味道也一樣。
小安荔濃還是不懂，安呈就會說她傻，然後又說這個世道傻些能活得更好。
“小荔枝？”商周推了推出神的安荔濃。
安荔濃搖搖頭，想着要找個時間去看看安呈。當初安呈的墳是小安荔濃挖的，一個小孩子哪裏有什麼力氣？
所以，坑挖得很淺，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哎。
想想就心酸。
安荔濃揉揉眼角，連續吃了兩顆山楂糖，感覺整個人都冒酸泡了。
“小荔枝，別喫太多，一會胃要不舒服了。”楊雪晴讓安荔濃多喫小餅乾，這些小餅乾是別人送禮來的，楊雪晴一直藏着。
“嗯。”
安荔濃把帶來的臘肉臘腸還有大米拿出來給楊雪晴。這一趟，安荔濃幾個人帶了不少東西，有肉有大米，還有各種豆類、菜乾等等。
這些東西都算是石河村的特產了，適合用來送禮。
“石河村還好嗎？”
“好。大家的日子都不錯。”
短短兩年時間，石河村成爲了勝利公社下最富裕的村。
村裏養了不少的家禽、豬，過年過節的時候，安國邦就組織村裏人殺豬宰鴨。雖然不能天天喫肉，但一個月一次還是可以的。
至於菜就更不缺了。
只要勤快些，就不缺菜。
楊雪晴已經想不起來十多年前的石河村是什麼樣子了，記憶裏只有一個窮字。不過，多年過去，石河村變化了也是應該的，越變越好。
楊雪晴讓安荔濃幫她一起做飯，然後小聲問她在石河村的日子好不好？安國邦和安家人對她好不好？
雖然安荔濃在信裏一再說安國邦對她很好，但楊雪晴還是想聽女兒親口說。
“他對你好，我就放心了。”
說到安老太，楊雪晴撇撇嘴，“她不過是‘有姿勢沒實際’的老太太，雷聲大雨點小。她多是鬧騰，很少會動手。”
“她要是說什麼難聽的，你不理會就是了。”
“你當她不存在，她自己就沒趣了。”
對付安老太，楊雪晴最有經驗。
楊雪晴嫁給安國邦，安老太沒少鬧騰，幾乎天天在指桑罵槐，但楊雪晴當她是透明的，看不到聽不到感覺不到，該怎麼過就怎麼過。
安荔濃點點頭，“我知道。我不會和她一般見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