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還沒亮，皇宮底下已經烏泱泱的站滿了人，一個個睡眼惺忪的望着彼此，呵欠連連。
離得近的人自然而然交談起來。
“你說皇后娘娘突然召集這些孩子們過來幹啥，還非得要十五歲以下的？”
昨日被招進宮的都是在國子監唸書的皇家和官宦人家的子女，而今日來的這些卻是辛瑜讓皇后新去皇城內大大小小的書塾找的，算起來前後不過隔了幾個時辰，仙師來收徒的消息還未傳開，是以大家都挺茫然。
“不曉得呢，我們家是書塾先生來通知的，天老爺誒，大晚上說什麼皇后娘娘急召，我還以爲我家皮孩子捅了天了，氣得當場就給他打了一頓。”
說話人身邊，站着個十歲左右的少年，聞言瞪着眼睛看像自家糊塗爹。
這樣的眼神，要不是人在皇宮樓下，肯定又是一頓暴揍。
旁邊有人笑着接話：“可不是，我也嚇一跳呢，要不是聽說皇上病着，還以爲又要選秀了，差點沒帶着我家閨女連夜逃跑。”
“閨女倒也罷了，我也是怕他打我家兒子的主意，今天都沒帶我兒子來。要是真有事兒便將閨女送進宮頂上，運氣好得了寵幸成了貴妃，以後我兒子可就有福了。”說話間竟是對此決定頗爲得意。
他旁邊站着一個瘦得皮包骨的小姑娘，聞言身子猛的一抖。
先前那人有些不悅的看了他一眼：“皇上已經多久沒有早朝了，他能寵幸得了誰？萬一到時候……反正你別高興得太早，咱們這位皇上是什麼樣的人你不知道？他能甘心一個人下光黃泉嗎？一道聖旨下來到時候叫咱們的兒子女兒都跟着他下去，我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此言一出，別說是那個做美夢的人了，周圍其餘聽見了話的人也都笑不出來了。
如此荒悖之舉，別的皇上可能做不出來，但宮裏這位還真的有可能。
極有可能！
衆人臉色頓時變得有些不可言喻，本來熱鬧的氛圍一下子冷了下來，有好些個爹孃都將自家孩子緊緊摟着，生怕被人搶走似的。
心思各異的熬到天亮，辛瑜準時開門出來，外頭皇后早已經等着了。
今日她換下了宮裝，穿上一襲亮眼的大紅色長裙，纖細的腰肢被勾勒得盈盈一握，如瀑青絲高高豎起，只簪着一支雕着鳳凰的銀簪，目光清明，神采奕奕，跟昨天那個端莊穩重的深宮皇后比像是換了一個人。
辛瑜不由得多看了兩眼，皇后有些不自在的牽牽裙角：“仙子……”
辛瑜收回目光，中肯評價：“挺好看的。”
皇后鬆了一口氣：“仙子，妾身有一事相求。聽聞仙家有手段能將一個人的容貌拓印下來，妾身想留下這副模樣給鈺兒看。還有這個……”
她拿出一封信：“也託仙子幫妾身帶給鈺兒。”
辛瑜深深看了她一眼。
好半晌，在皇后以爲她不會答應的時候，一隻手接過她手裏的信。
“妾身多謝仙子。”皇后展顏，深深的朝辛瑜鞠了一躬：“鈺兒他……求仙子您替妾身好好照顧她。”
道明來由，自然又是一陣沸騰。
原本緊緊摟着自己孩子的爹孃恨不得將人立刻推出去纔好，甚至有一個還因爲走得太慢被自家爹當場暴揍一頓的。
跟隨仙師修仙，這是什麼樣的榮耀？
還不得抓點緊！
爲了防止消息傳開引起騷動，皇后派了一隊人馬將皇宮外頭封鎖起來，暫時禁止任何人出入。
而事實證明她的決定十分正確，沒多久就有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哭着鬧着非要出去，說自家孩子忘在家裏沒帶出來，侍衛一看他身邊分明跟着一個瘦瘦小小的女孩兒，便權當故意搗亂將他暫時綁了起來。
測靈根有條不紊的進行着，及至巳時摸方纔終於落下帷幕。
來的少年少女總共三百八十一人，男女數目在總數上說差異非常明顯，其中三百二十九都是少年，只有五十二個少女。
測完靈根之後，其中五十八個少年有靈根，三十一個少女有靈根。
很奇妙的是，五十八個少年裏頭三靈根及以上的又佔了五十四個之多，另外四個也全是雙靈根。
而三十一個少女竟有十七個都是單靈根，甚至還有一個非常瘦小的小女孩兒是變異冰靈根。
加上昨日的，辛瑜此趟出來竟然收到了一百多有靈根的弟子，這個數字連她都很是意外。
畢竟按照以往的經驗來看，數百人數千人甚至數萬人之中才會出現一個有靈根之人，再加上她的黴運，她早已經做好了無功而返的準備，哪知道這次上天竟然如此眷顧她。
她倒黴慣了，突然被幸運砸中，別說還挺不適應的。
停在皇宮裏頭的靈船被她召到宮門口放着，正午時分一到，新弟子陸陸續續趕過來。
等人齊了，辛瑜飛身上了靈船，氣質清冷脫塵，白衣飄然若仙，毫不意外的又引起一陣驚呼。
她立在船頭，目光直視前方。
靈船無風而動，剛飛出去沒多遠，忽聽得身後的皇宮傳來一陣鐘聲。
“二十七聲，是國喪！”有個少年喊道。
終於有人發現皇帝死了？辛瑜不以爲意。
就聽皇宮裏頭有人哭喊道：“皇后娘娘歿了，皇后娘娘歿了。”
辛瑜微微一愣，神識放了出去，就見高大巍峨的宮牆之下，多了一抹豔麗的紅色。
在正午的豔陽之下，燦爛得有幾分刺眼。
不多會兒，靈船上響起低低的抽泣聲。
辛瑜默了默，轉身進了船艙之內，抽泣聲頓時大了幾分。
她手一揮，一張留影符飄到半空中，皇后的身影慢慢浮現。
紅衣似火，人比花嬌。
沒有絲竹，沒有管絃，她始終帶着溫柔的笑意，翩翩起舞。
身姿輕盈，腳步靈動，旋轉揮袖無一不淋漓盡致。
辛瑜是親眼見過她跳的，她先前不懂，爲何她要如此用力。
現在她明白了，那大概是一個人，燃盡生命在做一件事時的模樣。
熱烈又絕望，絕望而熱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