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氏抽泣着斷斷續續說了昨夜的事情。
雖然何蓮兒給楊若晴做了肉墊，但震動太大，晴兒因此動了胎氣提前生娃。
外面電閃雷鳴，兩個孩子個頭都不小，晴兒生得很是辛苦。
好幾次都生暈過去了，最後掐着人中，扎着銀針弄醒，再接着生……
等到把倆娃生下來，閨女自己都只剩下一口氣，福伯和旺生一直守着，熬了藥，餵了藥，等了好兩個時辰確定暫時沒事兒了父子兩個都沒敢回家去，而是去了前院的客房暫且打了個盹兒。
所以現在大夥兒都待在楊華忠這屋裏，不敢製造大動靜，生怕驚喜了楊若晴。
就連倆孩子先前都抱到隔壁小朵的屋子裏去了，王翠蓮看着孩子們，孫氏她們也是隔一會兒就輕手輕腳去楊若晴那屋裏瞅一眼。
“娘啊，這會子大夥兒都愁着呢，既盼着晴兒早些甦醒，又怕她甦醒。”
“甦醒了，棠伢子的事兒……咱又不知該咋樣跟她說啊，怕她受不住打擊，再出啥岔子，就算看到倆娃，咱也樂不起來啊，哎！”
譚氏這下是徹徹底底明白爲啥生了兩個胖小子後，爲啥氣氛這麼怪異了。
這還真是有悲有喜啊，出嫁的花轎半路撞上出殯的棺材，真不知該咋辦纔好。
譚氏也不鬧騰了，沉默下去。
半晌後，老太太嘆出一口氣，自言自語道：“咱老楊家的女兒們，咋一個個都這樣苦命呢？會不會是祖墳出啥岔子了？”
梅兒年紀輕輕就守寡。
蘭丫頭當初還沒出嫁就被旺福那個老色胚糟蹋。
荷兒跟餘金寶和離，流落在外那兩年被人騙生了兒子，還被割了舌頭。
三丫頭遠嫁。
綿綿也經歷過跟姜家退親。
掛了老楊家孫女名頭的小朵也守了寡，項勝男生死不知。
原本以爲所有的氣運都被三房的胖丫融於一生，但現在看來，胖丫似乎更慘，一邊生娃，一邊沒了男人。
這麼看來，目前相對還不錯的竟是從前最默默無聞，容貌姿色都不出衆，性格也不出挑，老實忠厚的菊兒。
“我看看胖丫去，她要是醒了，我就跟她說幾句話。”
譚氏目光掃過面前這衆人，猜測他們都不敢去對面屋裏，也是譚氏深吸口氣站起身說。
楊華忠他們勸跟着站起身，眼中既有感激，又有擔憂。
感激是因爲譚氏比他們有勇氣去正面面對晴兒，跟晴兒那把事情說清楚，好好的安慰安慰，開導開導，最好是疏導着晴兒把心裏憋着的東西釋放出來。
他們不敢去跟晴兒那說，總怕自己那句話沒說好，引起更壞的後果。
譚氏能去，真是幫了他們一個大忙。
“娘，你去勸，好是好，總歸要有人跟她說那些話纔行，”楊華忠斟酌着，又說：“可我擔心您老說話太剛硬了，安慰的時候，話說軟和一點吧？成嗎？”
楊華忠的提醒招來了譚氏的白眼。
“擔心這顧忌那的，要不你去？”譚氏問。
楊華忠尷尬賠笑。
譚氏擡手拍了拍手臂上的灰塵，自言自語說：“我又不傻，我也沒缺良心，傻話這當口能說，啥話不能說，我會掂量不清？真是瞎操心！”
大孫氏彎下腰，偷偷從窗戶縫裏往裏面瞅，就是想看看裏面的楊若晴是不是醒了。
但裏面光線昏暗，大孫氏瞧不真切。
楊華忠說：“娘，你就直接進吧！”
譚氏點點頭，推門發出‘嘎吱’一聲響，瘦削的身子從門縫裏麻利的鑽進了屋裏，隨即門又從裏面被掩上。
牀上帳子從兩邊挽起，楊若晴側着身子睡着，背朝外，黑鴉鴉的長髮如水般傾斜在身後，從枕頭上滑落，又落到被褥上。
“這頭髮可真好，生完孩子都柔順黑亮，保養的跟一朵花似的。”
可惜了，給這朵花遮風避雨的大樹倒了，哎！
譚氏在心裏默默心疼了楊若晴一把，這纔在牀邊坐下。
“晴兒，你醒了沒？”
譚氏把手輕輕放在被褥上，探頭去看楊若晴的臉。
卻見她眉眼緊閉，呼吸均勻。
“這是……還沒醒？”譚氏自言自語，有點猶豫是留下來喊醒她說幾句呢，還是先讓她睡。
一擡頭，她看到窗外，門口那些動來動去的黑影，知道這是楊華忠他們。
譚氏輕嘆口氣，放緩了聲音對楊若晴說：“晴兒，凡事想開些，咱人這一輩子啊，都有三起三落，老天爺啥事兒都要讓你經歷個遍兒。不然，咋都說來世上走一遭，本身就是來歷練，來喫苦頭的呢？”
譚氏說了一番話後，暫停了下，伸長了脖子去看楊若晴的反應。
卻發現楊若晴依舊眉眼緊閉，呼吸綿長。
這是……真的沒醒？
還是醒了不想睜眼看她這個奶奶？
不管是哪一種，譚氏打算把想說的話說完，這丫頭沒醒也好，有些話她醒了，自己反倒還有些抹不開臉面去說。
“甭管你和棠伢子感情咋樣的深厚，這世上，哼，沒有哪個離不開哪個的。”
“就算你們這當口不分開，早晚也得分開，大家都沒喫長命草，閻王都要來接，到最後總有一個要先走，早分晚分都是分，這都是命，也都是緣，更是每個人的造化。”
“咱要是怨天尤人，一個人堵心裏解不開那個疙瘩，那就是跟自個過不去。有啥不痛快的說出來，哭出來，哭出來就舒服了。”
“你要這樣想，棠伢子不是那啥了，他是去了那邊佈置去了，等到將來百年後你過去了，他啥都給你準備的現成的，多好啊？”
譚氏說了一陣就停歇一陣，探頭去看楊若晴的反應。
只可惜，自始至終楊若晴的反應都如一，彷彿進入了很深很深的睡眠裏。
譚氏點點頭，伸手去輕輕握住楊若晴有些冰涼的手，在自己手掌心裏輕輕摩挲着。
這一回，譚氏靜默的時間比先前相對要長一些。
半晌後，譚氏壓了又壓的聲音似乎帶着一絲沙啞，又在楊若晴耳邊說：“你從小到大，奶都沒抱過你一回，之前呆傻不討人喜歡，後面強勢精明也讓人敬畏，奶一直都把你當個鐵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