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子,你這是餓了,要不回屋喫點點心墊吧墊吧?”老楊頭問。

    譚氏捂着肚子說:“我纔不餓,你別瞎說。”

    結果,話音剛落,她的肚子又不爭氣的叫了兩聲,且聲音比先前還要響亮。

    惱得譚氏擡手就照着自己的肚子狠狠拍了一下,就像拍打在一隻空癟且有些漏氣的鼓上面,發出兩聲悶響。

    老楊頭看得哭笑不得。

    這個死鴨子嘴硬的老太婆喲,餓了就直接承認嘛,有啥拉不下臉面的呢?

    “我不喫點心,夜裏喫點心長蟲牙!”譚氏哼哼着又說。

    月光下,老太太的臉也躁紅了,但是倔強的樣子,卻一如既往。

    “這個生活習慣好,夜裏臨睡前確實不宜喫甜食。”

    一道清脆的聲音從二人身後響起,隨即,便看到楊若晴從前院側門那裏來了後院。

    月光下,楊若晴笑盈盈的,手裏還拎着個食盒。

    “奶奶,這是我今天包的餃子,給你送幾隻嚐嚐。”

    “你聞聞,老香了呢!還有韭菜花醬。”

    楊若晴落落大方的來到譚氏跟前,將食盒蓋子打開,送到譚氏面前。

    譚氏那些倔強拒絕的話已經到了嘴邊,結果,食盒裏的香味撲鼻而來,尤其是那韭菜花醬的香味兒更是直衝面門。

    完了。

    譚氏知道自己這下是真的招架不住了,肚子似乎感知到了身體的掙扎,立馬發出一長串更加嘹亮的抗議聲。

    譚氏羞惱得面紅耳赤,又要去打自己的肚子,她強烈懷疑自己的肚子裏住着一個怪東西,一個饕鬄,今晚總是這樣不合時宜的怪叫,淨給自己丟人。

    “好端端的,咋想到給我這個老太婆送餃子?”譚氏嘟囔着問楊若晴。

    如果沒記錯,這奶孫倆,還是從駱家辦暖竈酒的那天鬧的不快。

    後面這很多天,兩人都互相不往來,楊若晴倒不覺得有啥,她天天手頭一攤子事兒。

    而譚氏則不同。

    因爲她每天閒着,所以就特別在意這個,爲了避免來村口這邊逛遊而跟楊若晴碰到尷尬,譚氏這段時日去小二房看望勇孝的次數都連帶着變少了呢!

    至於四房,除非是有特殊又特殊的事情,不然,譚氏都不太願意過去串門。

    至於這個月跟着四房喫喝,那也是劉金釧和楊華明他們輪番送來老宅,她自己是不輕易過去的。

    有時候他們沒空送,就是讓老楊頭喫完之後順便帶一碗回來給她。

    “我爲啥要給奶奶你送餃子?”楊若晴笑了笑,“我當然是替我爹孃盡孝啊,憑着咱倆這祖孫情,我可不想給你送餃子呢!”

    “伱個死胖丫,存心氣我的吧?”

    “哈哈,那你喫不喫這餃子呢?”

    “不喫白不喫,誰不喫誰是傻子!”

    譚氏一把躲過楊若晴手裏的食盒,罵罵咧咧回了東屋,很快,東屋就亮起了燈火。

    但燈火的亮度顯然被譚氏調過了,不明亮,有點昏暗,但是卻能照亮譚氏拿筷子夾餃子往嘴巴里送,而且還能精準的送到嘴巴里,不至於塞到鼻孔裏面去。

    她喫餃子的側影被投射在窗戶紙上,一口一隻一口一隻的,嗷嗚嗷嗚,喫得賊拉的歡快。

    院子裏,老楊頭和楊若晴都在看譚氏喫餃子,老楊頭轉過身,滿臉都是錯愕。

    “晴兒啊,我方纔真替你捏把冷汗,生怕你們再吵起來!”

    情節嚴重的,很可能老太婆會掀翻這食盒和餃子,那就鬧太大了,畢竟晴兒可是好心好意送喫的過來……

    楊若晴莞爾:“哈哈,虛驚一場,結果卻發現跟爺你擔心的,截然相反吧?”

    譚氏不僅沒有掀翻食盒和餃子,甚至還主動搶奪過去,不要任何人招呼,自己喫得如此歡快!

    老楊頭點頭,摸着鬍鬚用讚賞的目光看着楊若晴,壓低了聲道:“還是你有法子,你奶還真喫激將這一招!”

    好言好語的哄着,不一定好使,反而越發得勁,越發沒完沒了。

    反其道而行之,或許更好。

    楊若晴挑眉,對於老楊頭的誇讚,並沒有太多驕傲自豪的成分。

    因爲她瞭解譚氏。

    對於譚氏這種有點畸形的性格,楊若晴見得多了,拿捏這老太太不在話下。

    至於拿不拿捏,啥時候拿捏,拿捏到一個什麼樣的程度,這得看楊若晴當時的心情和時間安排。

    總之一句話,她覺得有信心調動起譚氏的情緒波動,是憤怒是喜悅,她說了算。

    又跟老楊頭那裏隨便聊了幾句,說好明天老楊頭早上過去四房喫早飯的時候,順帶把食盒和裝餃子的碗筷給送駱家去,然後楊若晴就回了家。

    走出老楊家老宅的正門往前走了一段路,拐彎的時候,楊若晴扭了下頭。

    發現老漢竟然端着旱菸杆子站在老宅門口的青石板路面中間。

    嘴裏正在抽着旱菸,一點火光在他身前忽明忽暗的閃爍着,老漢的目光卻是直視着青石板延伸的盡頭,楊若晴離開的方向。

    納尼?

    爺這還是出來目送我了?

    這個破天荒的發現倒是讓楊若晴小小的意外了一把。

    但她沒有拆穿,假裝沒發現,徑直往前走,然後在路口拐彎的地方她頭也不回,卻擡起手朝身後的方向揚了兩下。

    身影接着便徹底消失在路口。

    老楊頭站在老宅正屋門口,看到楊若晴的動作,老漢也怔了下。

    而後,老漢也微微點了點頭,眼底劃過一抹欣慰,轉身進了堂屋門,並將大門關緊,落栓。

    這麼長的堂屋裏,被天井從中間分成前後兩截,現在這麼長這麼深的堂屋,僅住着孫子楊永智這一房的一家四口。

    而且鴻兒常年在鎮上書院住宿,所以前院堂屋裏大多數時候都是住着楊永智一家三口。

    老楊頭在經過楊永智他們睡覺的那屋門口時,聽到裏面傳來楊永智打呼嚕的聲響。

    除此外,這幽深的堂屋再無半點其他聲響。

    老漢輕嘆了一聲。

    老楊頭又來了後院,看到西屋那幾間屋子也是黑燈瞎火,鐵將軍把門,老漢又嘆了一聲。

    這麼大的老楊家前後三進的院子,早些年多麼的熱鬧啊,大人喊小孩叫,婦人們進進出出忙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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