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了第一次看見姜晚的情形。
那年暑假，中考結束，外公生了場大病，陸淮舟一直在醫院悉心照顧，後來外公出院，他不放心，決定跟着老爺子回去住段時間。
外公秦魏退休前是醫院中醫科的老中醫，醫術精湛，至少在小片區範圍裏，很多人都是認識他的。
從醫幾十年，老爺子生活節儉，爲人溫和有趣，許多年輕人和孩子都喜歡和他交流。
那天下午，天氣炎熱，陸淮舟攙着外公從出租車上下來，剛走進小區門口，就遇見了一對母女。
是姜晚和她媽媽周凌意。
周凌意四十歲左右，雖然歲月不饒人，她平時也不打扮，但她骨相長得極好，五官小巧，氣質溫柔，是典型的江南美人。
很明顯，她身旁的姜晚，也繼承了媽媽的所有優點。雖然五官還未完全長開，但皮膚又白又嫩，鼻樑高挺，那雙眼睛大大的，泛着水光。
正是青春衝動的年紀，陸淮舟無法否認，眼前這個小姑娘的長相，完全長在了他的心坎兒上。
有些挪不開眼。
姜晚將手裏的保溫飯盒遞到秦魏面前：“秦爺爺，這是我用梨、冰糖、還有銀耳熬的湯，您拿回去喝點兒。”
“如果您喝了覺得不錯，我再給您熬。”
說着，她又舉起了另一隻手上的東西：“還有這些水果，您每天得補充些維生素。”
秦魏笑着低下頭，看向姜晚：“謝謝姜姜還記得我這個糟老頭子。這個湯我可以拿着，但是這些水果，你們留着喫吧，我們家裏有。”
一旁的周凌意開口：“秦老師，您就收下吧，這是姜姜的心意。”
這個小區的人，一直都很關照她們母女，平時她上班忙，叔叔嬸嬸們也經常讓姜姜去家裏喫飯，樓上樓下，給他們送東西，修水管，搬水……
秦魏是醫院的中醫科主任，在院裏能說上些話，在醫院的時候，也幫周凌意爭取到了很多福利和機會。
雖然，他們都只是鄰居。
但自從姜姜的爸爸犧牲後，大家好像都是心照不宣的，默默地照顧着她們母女。
秦魏也不拒絕了，給陸淮舟使了個眼色：“你小子還愣着幹嘛？接着啊，人姜姜一個小姑娘，這麼舉着肯定累。”
陸淮舟面色無波，接過她手上那個粉色的保溫飯盒，他看了眼小姑娘的臉蛋兒，被曬得有些紅了。
此時，卻見這小姑娘也正看着她。
她雙眸澄澈無瑕，卻看得他莫名有些緊張。
陸淮舟有些想爆粗。艹，你特麼就這點兒出息。
“你好，我叫姜晚。”她的聲音軟軟的，有些脆，在炎熱的夏季，勾起了一絲涼風，吹進陸淮舟的心裏，很舒服。
他愣了一下，不疾不徐的說到：“陸淮舟。”
聽見他的名字，姜晚眼前一亮，笑了，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你就是今年中考全市第一名陸淮舟？”
陸淮舟不冷不熱的應了聲：“嗯。”
“我是第二。”她看着他，像是連眼睛都在笑。
那時，陸淮舟在想，爲什麼她這麼喜歡笑？爲什麼她笑起來和別人不一樣？真好看。
但卻是個長得很好看的小傻子，這是陸淮舟對姜晚的第一印象。
陸淮舟手裏提着水果和保溫飯盒，另一隻手攙着老爺子上樓。
外公忽然嘆了口氣，在空曠的樓道里產生了小小的迴音。
“唉，這小姑娘是越來越懂事了。不過也是怪讓人心疼的。”
“對了，你不是決定要讀七中嗎？姜姜也報的七中，說不定你倆還是一個重點班。”
“你可別欺負人小姑娘啊。”
聽見外公這樣說，陸淮舟輕嗤了聲兒，“在你心裏我就是個成天欺負小姑娘的人？”
“沒那閒工夫。”
秦魏點了點頭：“那我就放心了，姜姜這孩子聽話又乖巧，她爸爸是消防員，在她十歲的時候就犧牲了。”
“她爸爸去世的那年，那孩子整整四個月都沒說過一句話，沒去上學，瘦成了皮包骨。”
“你別看她現在那麼活潑愛笑，但是那個時候，真的都把我們嚇慘了，以爲姜姜這輩子都不會說話了。”
“隔壁花嬸兒說看着孩子那個樣子，她都偷偷哭了好幾次。”
聽見外公的話，陸淮舟腳步一頓。他神情有些錯愕。
“真的？”他喃喃地問出聲，有些不敢相信，剛纔看見的那個，笑得像傻子的小姑娘，竟然有那樣的過去。
還有，她的爸爸……
剛纔的笑容，明明那樣明媚。
“臭小子，我還能騙你不成？不過這事兒，你千萬不能拿到外面去說。”
秦魏嚴肅地警告道：“姜姜特別介意她爸爸犧牲這件事，這幾年來，也不準大家提起。就連她學校的很多老師和同學都不知道。”
“凌意說，孩子是不想大家用不一樣的眼光來看她，不想讓別人一直提醒她，她爸爸是英雄是烈士，不想讓大家間接告訴她，她爸爸已經不在人世了。”
陸淮舟沒說話，直到進了屋，他也什麼都沒說。
他將剛纔姜晚遞給他的保溫飯盒打開，一股甜香味撲鼻，梨的殘渣被撈除了，只剩下熬爛了的銀耳。還冒着煙兒。
可見，她熬了很久。
老爺子喝了些，坐在沙發上打瞌睡。
陸淮舟回了房間，他本來是準備關閉窗戶開空調的，誰知剛拉開窗簾，就看見對面那棟樓，同樣的位置……
姜晚正在擦窗戶，估計是在大掃除。
她戴着頂用紙疊的小帽子，似乎沒看見他，仔仔細細，一絲不苟地認真做着手裏的事兒。
可能是因爲個子矮的原因，她拼了命的伸長了手去擦上頭的灰塵，又跳了兩下。
後來，許是實在擦不到，她放棄了。
雖然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但陸淮舟知道，一定很傻。
此刻的他有些震驚自己的行爲，低聲罵了句“艹”，看個擦玻璃都能看這麼久，有病吧你。
陸淮舟拉上窗簾，背靠着窗戶。
他想，真是個勤勞認真的好孩子，雖然看着有些傻。
這是陸淮舟對姜晚的第二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