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染血的白大褂被風吹動，向上飛舞，如同一隻白鷺俯衝向水面。
女記者受到驚嚇，扔掉手機想去拉住他，但根本來不及，只能扶住欄杆錯愕地望着樓下血肉模糊的身影。
警察們也紛紛圍上來，將夏曉光救起。
夏成飛早已到達下場，一直等在頂樓裏靜觀其變，此時立刻指揮醫生護士將夏曉光擡下去。
現場一片忙亂，但攝影師不知出於什麼心態，並沒有立刻掐斷直播，而是我在一旁繼續拍攝。
“曉光。”夏成飛示意人前去阻斷拍攝，自己則大步來到奄奄一息的夏曉光身邊，“你沒事吧？”
夏曉光整個人都是蒙的，聽到大伯的聲音勉強睜開眼睛：“他死了嗎？”
“死了。”夏成飛乾脆利落地說道，“你放心，這麼高的地方摔下去，他活不下來的。”
一旁的女記者隱約聽到兩人的對話，又看看底下被人團團圍住的程豐。
他不一定已經死了，即便隔着這麼遠，她也能看到他在輕輕地動彈。但是那裏一層外一層的人，沒有絲毫救援的意思……
女記者突然感到一種由衷的悲哀，他說的有什麼錯呢，像他們這樣的人，即便再怎麼努力，最終也還是要被踐踏的。
想到這裏，她摸出了隨身攜帶的錄音筆……
病房之中，幾人看着已經換成了廣告的節目，一片默然。
程豐決絕赴死的身影在他心頭揮之不去，讓他一瞬間也覺得這個世界沒什麼值得留戀的地方。
凌樹蕙默默點頭：“大概是要死了。”
雖然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少不了她的設計與推波助瀾，但看到程豐真的死了，她還是有些惆悵的。
畢竟此時的程豐還不是後來的程豐，只是一個艱苦求生的學生而已，他的未來還有很多可能性，如果好好引導，未必不能走向新的道路。
只不過凌樹蕙的任務，不允許那樣，它要求凌樹蕙徹底毀掉程豐，從肉體到精神。
這一瞬間，凌樹蕙對自己的任務產生了質疑。
從前她比較有幸，任務都是容易完成的，也不涉及人命，所以完成起來沒有特別大的心理障礙。
但是這一回，鹿苓要她毀掉程豐，就像程豐毀掉她一樣，這不是說公不公平的事情，而是凌樹蕙、乃至時空管理局有沒有這個資格的問題。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人的際遇瞬息萬變，只要一個輕微的蝴蝶效應就能讓他走向完全不同的路徑。
那麼在這種情況下，他們真的有資格處理一條鮮活的人命嗎？
凌樹蕙心裏產生了這樣的反思，同時也對自己從前那種有意無意的優越感進行反思。
從前她總是將自己視作這些世界的過客，但是現在，經歷過創造生命與毀滅生命後，她覺得自己不可以再那麼隨性地來來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