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哀後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年歲
    

    皇后是世家出來的,芳齡十六,放到我老家平陽,基本上就是上樹搗鳥窩的年紀,一點正事都沒得幹。

    所以我才說皇后是個好樣的,第二天梳洗罷就進了乾壽宮。

    來的這麼早,年輕人精神就是好啊........

    阮娘早就拿回了喜帕,我則朝下賞去福壽並蒂簪,並不時地打量着陳皇后的面容。

    挺好,雖然傅祾沒有來,但是就皇后一個人,也挺好。

    他總算是沒有辜負我的苦心。

    陳皇后芳名君勖,美豔之餘不失大氣,氣勢上很適合當一個皇后,尤其是我感覺她就是直接當太后也很夠格。

    生來就氣場大的人,很可怕。

    這名乍一聽也是英氣勃勃,很有些金戈鐵馬的意味。

    也是,難得精挑細選出來的人,總是不會差的。

    阮娘說她長得像我,我這會細看,卻又發覺不那麼像。

    大約只是偶然間的神韻,總有那麼四五分。

    自她來的第一日,我就知道,她會是一個很好的皇后。

    震的住人,也軟的下臉,恩威並施,母儀天下。

    我這輩子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母儀天下,只頂着盛妃的名號協理後宮,尤其先帝還死得早,這宮鬥生涯實在算不上圓滿。

    好在,前幾回的說教是有效果的,傅祾沒有刻意地迴避皇后,聽說一月裏,也總會去鳳陽宮,和她說上那麼幾句話,宮中皇嗣單薄,同牀共枕自然也是避不可免,我只知道他並不討厭,他待皇后與待旁人並不一樣。

    我只希望不是因爲那張臉。

    這宮裏的替身已經很多了,再多一個真就塞不下了。

    不管怎麼講,傅祾有了改變,已經比前頭兩個先進宮的好了太多。

    我只盼着他有了合意的人,可以趁早斬斷那根畸形的鏈子。

    別到頭來,弄得母子不似母子,夫妻不似夫妻。

    好容易鬥過貴妃,鬥過皇后,我連皇帝都熬死了,結果最後還是晚節不保,那我也實在是太可憐了。

    阮娘長我十歲,自小服侍我到大,只是她沒嫁過人,更無從生養,何論男女之情與夫妻之間的相處之道。

    柳綿更是,她就知道個睡,知道個喫。

    她們觀我甚久,只知我自從做了太后,就很不快樂,說不上哪裏不順心,只是一日日地頹廢下去,唯有在嬪御前來請安時纔會打起精神妝飾,看着她們年輕漂亮的面孔,好像自己回到了還是做昭榮那會兒,有大把大把的時光可以耗着,有尚且年幼的稚兒陪着我一同守在那春華殿。

    一轉眼,物是人非。

    我原以爲自己是好權欲的,可是費盡心思扯下貴妃和皇后,我突然就沒了奮鬥的目標。

    傅裬對我這個太后百依百順,我只要給他一點甜頭,不那麼冷言冷語,他就能把整顆心都捧在我眼前。

    如今國庫豐盈,他已經在謀劃着修建昭聖宮,讓我日後好住進去。

    昭天地以聖德,乾壽宮已經萬分奢華,他這樣做,分明是逼我早日看清現實。

    現實是什麼?

    現實就是我們隔得還不夠遠,我如今要想擺脫他,那就根本不能看見他。

    沒有人逼我,我橫在那道坎上,死活就是過不去。

    我愛他,將他護在身後擋着刀光血影,因爲我當他是我的孩子。

    在傅祾眼裏,我是個女人,可以是任何一個角色,唯獨就不是母親。

    連我自己都不明白,在我自個的眼裏,他到底是誰?

    一旁的柳綿見我出神,不着痕跡地上了盞白玉羹,盤碟相碰,聲響將我拉回現實。

    哦,原來又是皇后請安來了。

    她已經半跪許久,可沒有我喊起,她就不能起身。

    我怕她以爲我這個做婆婆的故意搓磨她,便示意身旁侍女一同扶她起來,與我一道閒話,得虧皇后直爽,也懂規矩,談話時大多是我親切關懷,她恭聲稱是,非常的官方,但是不易出錯。

    正說着,外頭三位下屬也來了。

    今日,算是她們第一次正式相見。

    玉才人緊跟在貴人身後,看服飾卻比貴嬪還華麗些,清秀的小臉上描了精緻的妝容,倒也看得出寵妃的苗頭,頭上珠釵還丁零當啷地響。

    不知天高地厚,大抵說的就是她了。

    因着我在,皇后沒有太擺正宮架勢,只是各自囑咐了幾句,又命貼身宮婢賞下首飾頭面,孔貴嬪的是翡翠,王貴人的是珍珠,輪到玉才人,就只是一對手釧。

    玉才人那張小臉蛋頓時就有些不好看。

    我倒是看得清楚,東西都是好東西,珍珠溫潤,翡翠清透,那手釧用的是足量的金子,上頭也鑲了幾顆寶石,精巧別緻,格調就不一樣。

    我懷疑皇后這是想率先挑起內部鬥爭。

    就是玉才人宮女出身,就算傅裬想捧着她,一時半會也開不了她多大的眼界,也就那麼回事吧。

    貴人嘴巴甜,皇后聽了她們幾句示好,臉上也有了些許笑意。

    貴嬪脾性溫和,偶爾插兩句,也是個能說得上話的人。

    就玉才人一個,孤零零地坐在右下首,走也走不得,說也說不進,面子上也不免落寞。

    我輕咳一聲,柳綿端來了補氣活血的藥,說是快放涼了。

    如此,皇后也不得不起身告退,帶着下屬行禮告退。

    玉才人看我一眼,委屈的眼神欲語還說,可終究是說不出什麼,扭頭跟着走了。

    阮娘替我點上木樨香,手腳麻利地替我卸下滿頭飾物,讓我好披散着頭髮。

    她一邊輕輕替我蓖發,一邊感嘆:“記得從前小姐剛進宮那會,當時的廢后也是如此,對着底下的妃嬪幾句軟硬夾雜的話,就能把人唬的一愣一愣的。”

    我心裏何嘗不是這樣想,同樣是嘆道:“那時剛進宮,別說昭儀,連貴嬪都不知道能不能夠得上,如今坐在最上頭看着她們說話,本來還挺好玩的,可一見玉梨那臉色,我就一眼也不想多看,趕緊打發她們走了算了...........一羣蠢貨,皇后送些首飾就收買了,一點也不聰明。”

    說罷我卻自嘲地笑笑:“不過也不能這樣說,指不定我從前都沒她們這樣聰明,皇后當初瞪我一眼我回去就嚇老半天,實在是膽小。”

    阮孃的手溫柔又熟悉,她說:“奴婢方纔仔細看了,心下倒覺得,咱們這位新皇后的品行端正,這後宮的路估計是能走順當的。”

    我擺擺手,不想再談這個話題:“她年輕,年輕就是優勢嘛~犯錯了也有我罩着她,自然能順順當當的。”

    說着,我又有點發愁,好似回到了閨房女兒的歲月,把頭埋進阮孃的懷裏,朝着她哼唧:“姑姑啊.......我是不是真的老了?”

    阮娘放下梳子,拍打着我的肩膀,就像幼時哄我入睡那樣,道:“不老不老,小姐只是長大了。”她輕笑一聲,說起曾經:“想想在府裏的日子,好像就在眼前似的,那樣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氣,逮着庶出的三小姐就是一頓鞭子,嚇得奴婢天天夜裏做噩夢,就怕小姐幹得那些事情傳出去,將來嫁不了人。”

    我\'哼\'了一聲,卻也沒反駁她,道:“還好,我這人隨大流,直接嫁進宮了,總算是安安穩穩地混到如今......”

    阮娘任我排揎自己,唯獨笑的溫婉:“可是奴婢很高興啊,這麼多年小姐一路走來,學會了忍,學會了收斂,學會了把事放在心裏算計,哪怕您在旁人口中再如何不好,您都會在奴婢懷裏撒嬌,是奴婢看着長大的小姐。”

    一席話說的暖氣四溢,仿若流淌在心海。

    我伏在阮娘身邊,卻是突然地想到了他。

    傅祾也說過,我再如何陰狠,如何毒辣,都是他最熟悉,是他最喜歡的人。

    他說他愛我,我知道。

    我也是真心的,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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