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哀後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玉絨
    長頤帶着身後的大隊逐漸走遠,人那麼多還真犯不上,誰喫飽了撐的會去害一個公主啊。

    柳綿努努嘴,幾個宮人不聲不響,上來便把那老嬤嬤擡了走。

    我隨手一揮:“扔到宮人巷去。”

    很抱歉,殺雞儆猴,我也沒個更好的人選,該你就你吧。

    回到乾壽宮,路過幾株鳶蘿,剛巧碰到正修剪殘枝的雨燕。

    還是那副逆來順受的樣子,誰都能欺負一把,誰欺負了都沒事兒,裝的還挺像。

    面目普通,唯剩尚好的身段包裹在寬大的袍子裏,行禮都是那樣老實本分,同她的心思一般,藏着輕易不讓人瞧見。

    阮娘在殿裏點了燈,照的滿室亮亮堂堂,正打發了人出來尋。

    我不過是跟小長頤抖了抖嘴,回來竟已是黃昏時分。

    她聽得今日我發落了嘉世公主身邊的人,唯恐朱皇后記恨愈深,微微皺眉道:“娘娘這樣和一個孩子過不去,又大手大腳地叫人擡了走,雖是存心做給那位看,也實在是做的太過了。”

    “你不懂。”

    我靠在貴妃榻上,輕嗅着銅爐香獸中的蘇合香,只覺如蘭似麝中數不盡的繾綣纏綿,確是香品之首。

    “對,是過了些,我故意的。”我應着阮孃的話:“今日嚇唬了長頤,也落了皇后的面子,傅容看着會暗喜,可旁人看了,只會覺我小氣。”

    就是要他們知道我小氣。

    柳綿瞟瞟我,再瞟瞟阮娘,可能在我身邊久了,虧心事看的做的太多,所以就支吾着不說話。

    我當她有求於人,不方便開口,便主動問道:“什麼事?說吧。”

    柳綿想了想,還是說了:“那什麼,少府夫人遞了帖子,想來乾壽宮拜見太后。”

    “不見。”回答的斬釘截鐵,就是不見。

    我嗤笑一聲,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絕:“區區庶出,真以爲做了繼室就能上趕着跟太后見禮,再說,她這算哪門子的少府夫人,還是瞞着父親才叫她上趕着倒貼撿的漏,也不怕折了她的福氣。”

    手段太難看,難怪教養的樂霞也不是什麼好貨色。

    阮娘悄悄扯了一把柳綿的袖子,提到庶出的姊妹,多半嫡出的都要心情不爽,她們也就沒再提了。

    香霧繚繞,殿中氣息慵懶,讓我越發不想說話,隨手一指那香獸,讚道:“這蘇合香今天誰點的,聞上去倒是靜心安神,用着極好,你過會兒讓西瞳走一趟,就說是乾壽宮賞下的,好給公主陪個不是。”

    阮娘應了一聲,轉身吩咐下去。

    玉絨一直張羅着牀榻,見阮娘出去,便取來盥洗的玫瑰露,不過心裏有事兒的人多半都藏不住,但見她神色黯淡,連步子都管不好,進門就與端了熱水的柳綿撞了個對臉。

    柳綿被濺了半身的水,沒好氣道:“多久沒捱打,皮又結實了是不是?”

    “姑姑、姑姑消氣......”玉絨知自己疏忽,趕忙賠罪,偏偏柳綿不依不饒,非要拎她回去教訓一頓,兩人擠在門口推推拉拉,讓我想看不見都難。

    “行啦。”我輕咳一聲:“她多大,你多大,和小宮人計較什麼,算了吧。”

    柳綿仗着在我身邊久,說話總是頗有底氣,氣呼呼道:“這妮子都來了快一年,手腳還這般不利索,您說該不該罰?”

    我則看她一眼,緩緩道:“也不知是誰,當初剛進到春華殿就打碎了我一雙玉瓶,還推說是風吹的。”

    柳綿當着玉絨的面被揭老底,臉上頓時紅了兩邊,‘哎呀’一聲,嗔道:“好端端地翻什麼舊賬,娘娘怎麼還記得這麼清楚!”

    我嘆口氣,很是惋惜:“先帝賞的好東西少,統共就那麼幾件,能不記清楚嗎.......?”

    柳綿的臉更紅,也不敢接着嘴硬。

    “不鬧你了,去瞧瞧前些日子要你們做的臥兔和毛脖子好了沒。”我與她調笑幾句,便打發她道:“上京的天氣冷的快,眨眼就要入冬了,不能馬虎。”

    “知道了。”柳綿輕快地答應下,又曉得我有話要和玉絨單說,便打發其餘宮人都離了內殿。

    玉絨手裏還捧着玫瑰露,她緊緊地抓着,如浮萍一般身無一物,從來謹慎的臉上終於是掛不住了,我都替她憋的難受。

    “你過來。”我招招手,見玉絨戰戰兢兢走到跟前五步遠,很是溫和道:“同樣是做宮女的,玉梨倒是沒你有福氣,這不,許你的前程已經到了跟前,自己心裏要有些打算,之後半月記得好好向阮娘學學規矩,這些奴才才做的活,也就不必沾手了。”

    玉絨低低地回了聲是,看不出願意,也沒有不願意。

    “司空太妃和哀家是舊相識,老早就提過這一樁心事。”我知她心中所想,接着道:“寧王身邊的側妃幾年前就歿了,正愁沒人服侍,偏巧王妃也是個藥不離口的,你一去,少不得是管家的命。”

    “那........”玉絨遲疑着,問道:“太后,您讓我去查的人.......”

    “他很快就會死。”我冷然道:“一僕不侍二主,他替他主子做事,又不肯歸服於哀家,這就是他的命。”

    乾壽宮的佈置雖不如昭聖宮那樣奢華,但講的是古樸精緻,腳下的磚,是暗金鑿花,磚上的畫,是西番蓮的花樣,眼睛隨處一打,角落裏安放着零星幾座琴爐玉瓶,皆是珠光溢彩,那光,是被沉重的歲月所吸入,兀自沉澱,那彩,是嵌入寶器之中,一筆一畫巧奪天工。

    每一樣都是頂頂精貴的,卻半分都不覺出挑。

    所謂有得必有失,天家富貴也沒那麼好享的。

    玉絨慌了,餘光悄悄往上移,但見一角重綠衣裙,籠着一層素色雲紗,白膩膩的手指單單隻戴了只海藍寶的戒子,正一下一下地敲着藏青色的環身背枕。

    每一下,都敲在她懸懸欲墜的心上。

    她心下一凜,狠了狠心,使了十分的力氣,膝蓋與地面狠狠一撞,跪下道:“還請太后娘娘饒他一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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