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腳下本有靈市,一到下午便開市,用來讓修士們交易物品。現在玄陽宗的修士們三三兩兩聚在一塊兒,翻來覆去挑看着攤位上的靈器、符篆。忽而,紛鬧的靈市安靜下來,一些人覺得奇怪,大白天的怎麼就悄沒聲兒?
他們順着人的視線望過去,便看到船上下來一個腰佩長劍的白衣女修。山光湖色頓時被她奪去顏色,岸邊簌簌的白玉蘭落到她的肩上,身後是澄澈的江水,雅緻的中陸秀麗景色也沒讓她的氣質變得稍微溫柔些,她如冰溪照雪,孤月浸江。
有的美人讓人見之便生親近之意,有的美人則讓人心生自卑不敢接近。姜如遇無疑是後者。
玄陽宗山腳下的靈市自然大多都是玄陽宗的人,他們見姜如遇一下船便走向通往玄陽宗的山階,又沒穿玄陽宗的服飾,不免有修士提醒道:“這位姑娘…你不是玄陽宗的弟子,可以乘飛鶴上玄陽宗,節約一些腳力。”
姜如遇回頭,視線和那弟子的視線一接,那弟子反而不好意思。
她道:“我是來拜師的,按照玄陽宗的規矩,應該走上去。”
“這……”那弟子看姜如遇身上沒什麼修爲,卻也不忍打擊她,“現在不是玄陽宗開宗收徒的時候,姑娘來錯時間了。”
看這女子的修爲,不過才靈心期,她修爲這麼低,恐怕爬不到山腰就爬不動。畢竟見姜如遇好看,這弟子想提醒她一下。
“沒關係,我心中有數。”姜如遇先他一步開口,繼而走上玄陽宗的山階。
玄陽宗上。
姜扶光坐在監察室,本靜靜打坐修煉。忽然,她手腕處的黑鏈發出一點白光,將姜扶光從打坐的狀態拉出來。
她疑惑地看了眼手腕的黑鏈,這黑鏈是祖母送她的寶物,是用無燼星海中的石頭做成,相傳,那石頭上沾過劍仙身隕時的血,所以天生就對劍、劍靈一物有壓制作用。祖母又在石頭上刻了祕法,讓她時時刻刻佩戴在身上,用來壓制、收服蘭若劍劍靈。祖母告訴過她,黑鏈發出的光越亮,說明蘭若劍劍靈越不安分,越要反主。
姜扶光起初帶上黑鏈時,黑鏈一天幾乎要發出幾百次亮光。到現在,黑鏈只偶爾發出微光,從沒像剛纔那樣發出這麼耀眼的白光。
姜扶光擔心地捏緊拳,不該這樣,祖母明明說蘭若劍靈已經遠不如當初,不久她就能徹底收服它。
難道……
姜扶光心中浮起一個讓她最怕、最不願意面對的猜測,她現在在監察室,監察室內有十多面水鏡,分別監察從山腳到玄陽宗的幾條路,用以保衛玄陽宗的安全。姜扶光指生亮光,飛到水鏡上,剎那間,水鏡上清清楚楚地浮現一切景色。
姜扶光幾乎渾身僵硬地看着鏡中的姜如遇,果然是她,她來了。
她一到山腳下,還沒有到蘭若劍面前,蘭若劍劍靈就已經如此,等她到了自己面前,難道蘭若劍還敢背主不成?
姜扶光瞬間汗溼衣衫,她慢慢回想祖母說的祕法對蘭若劍靈有絕對壓制作用、再加上姜如遇不可能再有那樣的右手劍天賦……姜扶光這才稍稍平靜下來,只是,她看着水鏡裏的姜如遇,仍然有些不適。
薛歸寧正巧推門而入,一眼看到在水鏡前魂不守舍的姜扶光。薛歸寧劍眉微蹙,他這師妹一直氣度優雅,現在怎麼了?薛歸寧虛扶姜扶光一把:“姜師妹,你怎麼了?”
“故人?”
姜扶光目露疲倦地抱坐着身體,斟酌語句把當初的事情說出,只隱瞞了蘭若劍靈的事情,蘭若劍靈的事情很複雜,涉及祕寶,她不想透露:“師兄,她定是不甘心,纔來找我了,否則她才靈心期,上玄陽宗來做什麼?她肯定不甘吧,當初在上陵,雖說家族給她提供了許多靈丹、靈器,但是她也天賦不錯,否則不可能修到凝丹期,現在她經脈受損,恐怕是要來找我麻煩。”
姜扶光自嘲地勾起脣角:“來者不善……”
她好似又要頹喪地低下頭,薛歸寧從沒見過姜扶光這樣,在他看來,姜扶光努力修習,本是個極有朝氣、向上的女子。薛歸寧看不下姜扶光如此自甘墮落,把她的身體掰正,道:“她修爲經脈的事情是凌火道君所做,道君想要做什麼,你一個孫女又豈能干涉?她當初修到凝丹期,可是你看她現在的修爲……”
薛歸寧指向水鏡中的姜如遇,姜如遇仍行走在階梯上,此時恰好擡頭看天色,她眼眸極度冰冷,乍一見像是刺骨的寒冰。一雙養着極冰之焰的眼睛。
薛歸寧只失態一瞬,修士雖不能完全堪破世間皮相障礙,但也不像凡人那樣迷戀。他正色對姜扶光道:“你看,她現在只有靈心期。哪怕她經脈受損,如果她真天賦遠超旁人,這麼久了,她重修至少該修到靈心巔峯。她卻沒有,這說明,要麼她當初的修爲是靠你家的靈藥堆上去的,要麼,則是她心性不佳,無論是哪一種,你都不該這麼自責。她的修爲不是你廢的,你之前也告訴過我你之前在天南過得有多苦,在天南的二十年,反而耽誤了你的修爲,所以,你不欠她。”
“反而,你在天南姜家過的那二十年,耽誤你修習的日子,她能還你嗎?”
“……可我還是擔心。”姜扶光仍有些虛弱。
薛歸寧看她還是有些沒回過味兒來,道:“你跟我走,去山門看看她到底要來做什麼。她若真是來尋你的錯處,你放心,還有我。”
薛歸寧心疼姜扶光,這個女孩兒自小受了那樣的苦,她還那麼善良,現在不只不怨姜如遇,還反而這樣自責。
他義薄雲天帶着姜扶光出門,一路上都有人朝他行禮,薛歸寧在半月前修到凝丹期,是玄陽宗內的天之驕子。
他帶着姜扶光剛到山門口,就見到姜如遇已經站在那兒。山風把她身上的白衣、墨發吹得像散在水裏的花,本人比水鏡中更顯涼意。
薛歸寧大步走上前,山門口除了姜如遇,還站着守門弟子和一個執事長老。
長老手中拿着一個玉牌,正遞給姜如遇:“這就是我們玄陽宗的弟子玉牌,以後你進出山門都得靠它……”
弟子玉牌?姜扶光見姜如遇纖長的指尖要碰到弟子玉牌,有些驚惑,姜如遇要拜入玄陽宗?薛歸寧也一愣,但他馬上想到如果姜如遇真是要對付扶光師妹,那麼她肯定會選擇長留玄陽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