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這懷孕的事，白錦不想因爲前身的情緒而影響自己，尤其她懷孕不能激動，於是立即起身，向韋氏說道：“夫人，我這就先回去了。”
韋氏見她臉色不好，連忙讓府中下人相送。
錢氏此時坐在那兒並沒有動，只是看着白錦要走，開口說道：“你這可是怕了？”
白錦回頭看向錢氏，面色嚴肅起來，淡淡地說道：“不知夫人在說什麼？我做事行得正坐得直，別人不惹我，我當他不存在，別人若是惹我，我也不好欺負的。”
此時的白錦，明明挺着大肚子，仍舊是這麼一個模樣，可是她說的話卻不得不讓人重視，便是年長的錢氏也被她的話嚇了一跳。
以前的弱小，這是要翻起大浪來了？她有什麼資格？
幾年時光，能改變一個人的性情？這是在借誰的勢。
白錦沒有再多話，轉身離去。
錢氏也沒有再叫住她了。
白錦回了家，在長榻裏靠了好一會兒，她竟然有些無法控制心頭的這一腔憤怒與不甘，這人對前身到底做了什麼？這麼久了怨氣不散。
白錦閉着眼睛，慢慢地讓自己平靜下來了，也不再去想錢氏了。
此時女兒李芸從外頭進來，看到母親躺在長榻上，便上前蹲身給母親揉腿。
白錦睜開眼睛，看着如此可愛的女兒，心情大好。
芸姐見母親露出笑容，這才鬆了口氣，說道：“娘，咱們什麼時候回稻香村呢？”
“回稻香村做什麼？”
白錦笑看着女兒。
李芸卻是一本正經的說道：“有些想村裏的小夥伴了，娘，快要過年了，要不今年咱們去稻香村過年？”
看着女兒渴望的眼神，白錦揉了揉孩子的額發，說道：“城裏事兒多，我懷有身孕，也不宜換地方，就在城裏過年吧。”
李芸見母親不願意回村，心頭擔憂起來，於是握緊母親的手帶着大人的口吻交代道：“那娘不要再出府了。”
“爲何？”
白錦雖說這麼問，心理也想着，不要再出府了，她不想再見到錢氏，待在府上，他們想要對她做什麼也辦不到。
“娘，你懷有身孕，不宜出門，我怕有壞人對付你。”
小小年紀倒是想得周到，這孩子有時候不像個小女娃，倒像個大人似的。
“娘有分寸的，你不必擔心。”
白錦揉了揉女兒的手，將女兒抱在懷中。
傍晚時分，白錦收到王夫人的信，她先是感激白錦將知縣夫人給勸住了，不打算買王家的田地了，但王家大兒子還是可以拜師的。
韋氏的意思是拜師那日，將陵城的一座酒樓送給傅家族人辦私塾，那酒樓佔地極廣，主要是後頭還有院落，以前是喫飯的雅間小院。
若再修整一番，能做一處私塾，還挺不錯的，能招到不少學生。
說完這事兒，又提到了今日來的錢氏，在白錦走後，聽說打聽了她不少事，但到走時都沒有說入王家宅院是有什麼事兒，連飯都沒喫就走了。
韋氏猜測着莫不是奔着她來的。
她沒有猜錯，就是奔着她來的，先前想來李府相見，被白錦拒絕，所以打聽到她在王家宅院，才趕過來的。
天黑了，陵城華燈初上，街頭照得明亮，夜市攤開始，街頭的行人反而多了起來。
從城外趕回來的李明亮這會兒騎着一匹馬經過夜市攤，見人多，便放慢了腳步，從馬背上下來，牽着馬朝前走。
忽然來到一處攤位前，只見這兒圍了不少街坊，裏頭一把哭聲，有人議論：“……這姑娘長相倒是好，莫落到了壞人手中，恐怕……”
哭聲很弱，卻也讓人憐惜。
李明亮不由得停下腳步，他朝裏頭看了一眼，藉着自己身姿高大，掂了腳，倒也能看到裏頭了。
只見裏頭一個披麻帶孝的少女正跪在那兒，旁邊放着的卻是一位老者，老者面色蒼白，用白布罩着，已經一動不動了。
旁邊的牌子寫着賣身葬父。
少女那模樣，看着可憐極了，哭得梨花帶雨的，就算是麻衣披在身上，也遮掩不了她的好看模樣。
此時一位穿着短衣的老漢經過，身上一身臭汗，瞧着剛乾活回來，見到少女，便推開衆人上前詢問。
葬父花銷三兩銀子，這少女就跟着恩人走。
老漢動心了，說要買下少女，少女一看到老漢的年紀與父親的相差無幾，心頭淒涼，拿衣角抹淚。
看到的街坊紛紛罵那老漢不要臉，人家姑娘沒了親人，無依無靠，是想找個夫婿來辦喪事的，他一個老頭子來湊什麼熱鬧。
此時人羣裏有認出了老漢，便說道：“這是劉老漢，家裏就一間破草房，飢一頓飽一頓的，還想娶媳婦，你莫到時候心一硬又將人給賣嘍。”
這話說的，街坊們更加焦急起來。
李明亮正要收回目光，那少女擡了頭，漆黑明亮又含淚的眼睛對上了李明亮的眼神，李明亮心頭一怔。
從人羣裏擠進來，李明亮從懷中掏出一個銀袋甩在少女的面前，說道：“好好辦了你父親的喪事吧，辦完剩下的，自己好好過日子，不要這麼輕濺了自己。”
李明亮轉身要走，少女卻膝行向前抓住了她衣襬，懇求道：“恩人，您就將我一併帶走吧，我但凡有辦法也不會這麼跪在街頭。”
“我若再回去，族人也會將我給賣了的，我知道恩人是個好人，我願意一生跟着您，做牛做馬都願意。”
街坊們聽了，無不落淚，世上女子多艱難，沒有父兄相護，如何活得下去。
李明亮也動了惻隱之心，見一旁的老漢還盯着少女看，便同意帶少女走。
隨即李明亮花錢買了壽棺，請了幾個苦力幫着擡走安葬。
大半夜的，在山頭將老者葬了，少女在墳前哭了一場。
再回到城裏時，已經是宵禁的時間，而少女卻是一步不停的跟在他身邊，生怕他要將她丟棄似的。
沒有辦法，李明亮去客棧裏給少女開了一間上等房，交代她好生住一晚，明日他再來找她，好好想一夜，若是真的願意跟着他，他就幫她買座院子住下。
到了半夜，李明亮纔回到李府，府上哥哥嫂嫂已經睡下，他獨自回到自己的院裏，喫完管家送來的夜宵，沐浴之時，他腦中又想起那少女的模樣。
李明亮的確動心了，想他二十歲的人了，連女子的手也不曾摸過，今日卻爲了安慰那少女，的確將她摟懷裏安慰了一下。
一想到少女，李明亮就臉紅，心也怦怦直跳，或許他真的可以娶房媳婦了，想大哥找到大嫂，是將大嫂撿回來強行成的婚。
好在婚後夫妻和睦。
第二日，李明亮也沒有留在家裏喫飯，早早的出了門，去了客棧。
想了一夜的少女，她仍舊要跟着李明亮，李明亮只好去陵城尋院子，在還沒有明白自己的心思時，他不想打擾到大嫂。
等過段時日吧，若是對方真的願意嫁給自己，他再找大嫂和奶奶幫着張羅婚事。
很快李明亮在陵城南城尋了一處院子，隔着李府只有一條街的距離，也方便李明亮平素回來兩邊來往。
院子不及李府大，但是一對小夫妻住着還是行的，裏外共三進，有左右小屋側院，就算是找幾個下人，也有地方住，尤其院裏有水井，還有個小花園。
日常生活都能滿足了。
當時那牙儈問李明亮是租還是買，租的話一年租錢兩千，若是買的話，這處院子賣價就是六千兩銀子，半點不談價。
可見陵城的房價有多高，相較於六年前，翻了快十倍，要是放在六年前，這院子六七百兩銀子能買下了，只是那個時候的陵城，能看到現錢的莊戶都少，更別談買院子。
這麼一下拿出六千兩銀子，是李明亮這幾年存了好久的私房錢，裏頭包含了大哥大嫂過節過年時給他分的紅包。
李明亮也知道，只要他成家，大哥大嫂早爲他準備了田地和糧食，錢方面更是大方。
他看了一眼一旁垂着頭不說話，卻下意識伸出手來抓住他衣襬的少女，心一軟，將院子買下了。
牙儈走了，兩人進了院子，少女擡起頭，看着院子露出驚喜的目光。
到這會兒李明亮纔敢問她名姓，卻知她沒有姓，平素父親叫她五娘，在族裏頭排老五，因是女娃就沒有取名，大家就叫她五娘了。
李明亮豉起勇氣，握住了五孃的柔軟的小手，帶着她將院裏院外看了一圈，頗有一種有了自個兒小家的感覺。
想來當年大哥娶了大嫂也是這樣欣喜的感覺吧，李明亮終於明白了當年兄長的喜悅。
雖然當年他們兩兄弟並不贊同兄長強行娶了大嫂，那些年也處處護着大嫂，就是怕大嫂在家裏受委屈。
李明亮將人安置好了，他明個兒就得去各處田地巡視了，恐怕不能將她帶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