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事莫遺華年 >第6章 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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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家子嗣不旺,能捱到成人的就這麼一個孫小姐,所以宋公對她極爲溺愛,專門給她修葺了一處兩進院落,名喚引香居。

    院落分爲堂屋、廂房、院子三個部分,一處待客一處休憩。爲了增加些趣味,院牆兩側種植了好些銀杏樹,因時值早春還未抽枝,樹冠光禿禿的有些難看。襯得樹下落了層薄雪的鞦韆架子孤零零立在那裏,有幾分蕭索。

    此時院子裏擠滿了宋家的家僕,堂屋內則擠滿了大夫。

    大夫們各有各的看法,但開的方子大抵是一樣的藥性。

    一位大夫道:“風寒入體又車馬勞頓,與先前的炎症兩廂疊加,頗爲兇險,當務之急還需根治風寒之症。”

    說着跪坐到案几前,提筆寫下麻黃、白芍、五味子、乾薑、炙甘草、桂枝、半夏、紫菀各一錢、桔梗和細辛各半錢。

    他將方子遞給藥童,囑咐道:“抓上六劑,切莫弄錯了,快去快回。”說罷摸摸小孩兒腦袋,他接了藥方就一路小跑配藥去了。

    大夫同常管家道:“勞煩管家囑咐丫鬟,驅寒的藥不可久煎,需五碗水以武火煎成一碗,一日兩劑。另孫小姐脾胃虛弱,切忌不可空腹服藥。”

    常管家一一應下。

    另一位大夫道:“不知小娘子這段時間在哪裏住着,有些脾虛溼盛,長此以往怕是這幅好相貌都要糟蹋了。”

    環兒想起那座背陰的四合小院,突然覺得有些毛骨悚然:“是了是了,姑娘前段時間住的地方背陰潮溼,春日又這樣冷,平素又穿的少,是不是這樣才難以痊癒。”

    另一位大夫道:“你這丫頭也是粗心,孫小姐體質這樣弱,該多加衣服御寒纔是。我這邊開個祛溼的方子,脾虛溼盛可不是什麼小事。”

    環兒被他說的無地自容,她以爲姑娘自己就是大夫,應該十分了解自己的身體狀況。卻忘了有句老話叫做醫者難自醫。

    那大夫背手踱到那跪坐的大夫面前,笑道:“老餘,你就替我代勞了吧。”

    那被喚老餘的大夫翻了個白眼,提筆問:“你說。”

    老大夫道:“人蔘、白朮、茯苓、白扁豆各一錢,先抓個五劑讓孫小姐喫着,之後看情況酌情減少劑量。”

    餘大夫按他說的寫了,然後吹乾交給了他的藥童前去抓藥。

    小姑娘大抵就這兩樣病,多了也只能瞧出一些脾胃不和,喉頭髮炎的症狀來。所以其餘幾位大夫見這兩位開了方子,留下些強健脾胃的藥膳就匆匆回了醫館。

    畢竟潞縣雖然是海商雲集的要塞重地,城裏坐堂的大夫卻只有那麼幾個,萬一有別的病人上門看診卻找不到人因此耽擱了病情就不好了。

    環兒遵從醫囑,給姑娘灌下去幾口稀粥纔敢把藥餵給她。

    吃了藥,又用烈酒擦了身體,捂着被子發了汗,人總算悠悠轉醒了。

    宋公在榻邊守了兩個時辰,連晚飯都是在外孫兒房裏用的。這會兒見人醒了,差點喜極而泣:“箏丫頭,你要嚇死姥爺了。”

    穆芸箏對姥爺把自己騙回家一事有着深深的怨念:“你把我騙回來究竟想幹什麼?”說着悶聲咳嗽起來。

    宋公忙把她扶起,讓她靠着軟枕。一邊伺候的環兒很有眼力見的倒了熱茶送到他手上。

    宋公親自餵給外孫兒道:“前些天甘州來了書信,說固北軍要從幽州進入渤海國。我這不覺着甘州小子也在其中,就想讓你倆見上一面,把話說清楚,讓他不要誤會了我的乖孫……”

    穆芸箏正喝茶,聞言不察一口嗆進氣管裏,頓時嗆咳不止,把宋公環兒嚇個半死。

    好半晌穆芸箏緩過勁兒來,氣急敗壞道:“就爲了這個?”她本想在長安待久一點,陳家人必定會放鬆緊惕,到時候她就可以趁機混入宮城打探娘子的消息,誰知姥爺竟然因爲這麼點小事就把她的計劃全盤打亂。

    宋公撇了撇嘴道:“也不全然爲了這個,陳家那小娼婦將你囚困長安,我這心裏能好受嗎,還不是想把你接回家過好日子。”

    穆芸箏忍住喉間痛癢怒道:“姥爺你多精明一個人,怎麼越到緊要關頭越犯糊塗。潞縣上下雖然尊你爲大,但到底人多口雜,聖人陳家想要安插眼線簡直易如反掌。你這時候把我騙回來,固北軍又從幽州走水路去往渤海,稍微動動腦子就能想到你這麼做,是爲了撮合我與李郎見面。”

    宋公破罐子破摔道:“是又怎樣,見上一面說清原委而已,又沒讓你和他生米煮成熟飯!”

    穆芸箏也沒那功夫羞赧,她皺眉道:“李郎好不容易從中摘出去,你又把他牽扯進來,你覺得聖人這次還會放過他嗎?”

    宋公也沒想這麼多,見外孫兒如此忌憚李唐皇室說不出的來氣,他道:“我就是鐵了心想讓那小子帶你走,走的越遠越好。李天鉞那狗東西,把你姨母害得這麼慘,二十多年來,我爲了我兒拼了命的給朝廷送錢,即便是這樣,他可曾動過半點惻隱之心?如今我兒生死未卜,他又把心思動到你身上。是鐵了心要逼死我這個糟老頭子。他不就是想要那些黃白之物嗎,等送走了固北軍,我就全散出去,讓他一個銅板都撈不着。”

    聽這話的意思,姥爺竟是想與聖人魚死網破。穆芸箏氣的渾身發顫:“姥爺,表面上聖人以娘子爲質脅迫與你,又何嘗不是以你爲質脅迫娘子。她一個弱女子,過的那麼苦都沒有輕言放棄,你堂堂七尺男兒難道比她還不如嗎?”

    “你說的沒錯,你姨母生性好強,我自問不如她。可你不知道我爲什麼這麼恨李天鉞那狗賊。去年八月下旬,滑洲連月大雨,黃河水位上漲倒灌城池,十幾萬災民每天張嘴要飯喫,他李天鉞沒本事弄到賑濟災民的錢,就來問我要,毛筆一點就是四十萬貫,我一時半會兒哪裏湊得出那麼多,就回信讓他寬限幾日。沒想到過不了兩日他竟送來一根手指。我認得那指啊,上面那道疤,是你娘小時候玩鬧時不慎打碎花瓶,你姨母替她擋碎片受得傷,我花重金遍訪名醫都沒能替她消掉那疤。我的女兒我都沒捨得打罵分毫,好端端的交給李家,他卻心生歪念,以我兒爲質,一次又一次變本加厲,如此喪盡天良泯滅人性,我又怎能眼睜睜看着你跳進那火坑,步你姨母的後塵?”

    宋公耷拉着腦袋,臉都埋進了手心裏。一旦翻起舊賬,他就恨不能立刻衝到長安與李天鉞那狗東西同歸於盡。

    穆芸箏聽完整個人都呆住了,環兒更是驚訝的合不攏嘴。

    她們以爲聖人以娘子爲質,只是單純的挾制而已,哪裏想到他竟喪心病狂到這種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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