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事莫遺華年 >第107章 摧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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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人說不清楚,姑娘還是去問東家爲好。”說話間喜姑姑垂下眼瞼。

    穆芸箏到底與她親厚,立刻察覺出不對勁。但姑姑有什麼可隱瞞的?春塵姑姑是自己人,近衛也都是鎮疆王手下的人,只要與聖人作對,那都是友軍,畢竟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嘛。

    不過既然姑姑不願意說,必定有她的用意。

    思及此她站起身吩咐道:“勞煩姑姑安排他們住下,我去後院看看姥爺,就先失陪了。”

    說罷向一屋子的人頷首,領了四個丫頭往後院去。

    來到主屋,穆芸箏上前敲門,“姥爺,芸箏回來了。”

    門吱呀一聲打開,露出常執事的老橘皮臉,他見到活生生的姑娘,半月來的殫精竭慮總算消散,“姑娘您可算回來了。”說罷站到一邊。

    “讓您老憂心了!”穆芸箏趕緊繞過他進屋,才入內就聞到一股藥味,看來她想的沒錯,姥爺這麼大年紀了,哪裏經得住自己這麼嚇啊。

    到了裏間,只見宋公躺在榻上,聽到腳步聲轉過臉,燭火昏暗襯得他臉色越顯紅潤?

    嗯?穆芸箏眨眨眼,自己是眼睛壞了還是鼻子壞了?她狐疑的坐到榻沿要給姥爺把脈,卻被他反握住手。

    宋公坐起來看向常執事,“老常,出去把門帶上。”

    常執事點點頭,把門口探頭探腦的四個丫頭一齊兜了出去。

    門闔上,宋公低下腦袋,也沒功夫糾結外孫兒形銷骨立:“箏丫頭,姥爺做了件錯事。”

    “什麼錯事啊?”穆芸箏心想他平日裏瞞着自己幹了不少壞事,活脫脫就是個老頑童,她都見怪不怪了。

    宋公低頭從袖袋裏掏出一張箋紙遞給外孫兒。

    穆芸箏接過打開,看到上頭印着一枚四方紅印,不是平時常見的篆書,而是更加晦澀難懂的花鳥蟲字體,且是陰刻而非陽刻。

    她趕緊把箋紙合上,驚疑不定的看向姥爺:“這是?傳國寶璽?”

    宋公沒料到她僅憑一枚朱印就能一眼認出出自何物,但他沒有深究這個問題:“不錯,正是秦始皇那塊‘受命於天,既壽永昌’的傳國寶璽,當年李家父子攻陷開封,梁太祖朱溫見大勢已去,在近衛的護送下逃往南方,一路奔出去幾百裏,行至潁州欲渡河時遭到屬下反水背叛,連人帶印一同葬身魚腹。此後李銃得了江山,派人打撈三年未果,賓天以後便再沒有關於傳國寶璽的消息了。”

    穆芸箏靜靜聽着,回想起後世關於這塊傳國寶璽的傳聞。例如得此印者得天下,君權天授,真龍降世,諸如此類不勝枚舉。但這與姥爺做錯事又有什麼關係?

    這樣想着,她又打開了那張箋紙,看上面的印油還未暈染開,突然一個想法浮現腦海。

    她追問道:“您是得到這塊寶印了嗎?”後世無數珍貴文物都是無意間被人發現的,沒準這是漁民去穎水河畔打漁時誤打誤撞撈上來的也說不定。

    宋公搖頭道:“這是假的……”

    穆芸箏以爲自己聽錯了,又確認了一遍得到否定答案,鬆了口氣道:“假的就假的,咱們宋家財大氣粗,也不需要靠進獻寶物邀功媚寵。”若宋家真得來這麼個寶貝,反倒懷璧其罪了。

    宋公聽她如是說,換他狐疑不決了:“倘若這是吳一小子帶回來的呢?”

    穆芸箏臉上的笑意漸漸退卻,“您是說,李吳一不光回來了,還帶回來一塊假的傳國寶璽?他從哪弄得?他人又去哪了?”她回想起昨日在定縣旅舍聽到的消息,想必是那個時候回來的。

    但轉念一想再次見面,他也許會追問自己今後何去何從,就有些揣揣難安。都怪自己當時答應的太痛快了,也不想想人家一個涉世未深的純情小男生,哪裏經得起那番撩撥。

    宋公見她神遊物外,不忍道:“他帶着假寶璽入京進獻去了。”

    “什麼?”穆芸箏真是越來越聽不懂了。“姥爺你讓我捋一捋。”

    “李吳一從渤海歸來,帶了塊假的傳國寶璽入京進獻?先不論寶璽從何而來,他既然要進獻給聖人,又何必與您報備一聲?”說到這她又迷糊了,不對啊,就李吳一那與姨母極爲相似的氣質,他到長安去幹嘛?認祖歸宗嗎?

    宋公終於裝不下去了,他捂着腦袋道:“都是姥爺的錯啊,我不該騙他的啊。”

    穆芸箏見宋公這副模樣,想到了一個重要訊息,一月多前姥爺回幽州之前自己給他塞過紙條,以他的聰明才智不可能聯想不到李吳一的身世。換做正常人得知自己還有個親外孫流落在外,不得想方設法把人捂起來?

    但若在見到李吳一之前,姥爺拿到來自長安的假書信認爲自己凶多吉少呢?在這之後李吳一突然出現,姥爺對李唐皇室的恨意會不會轉移到他的身上?

    她握住姥爺的手問道:“姥爺,你明明知道他是姨母的……”

    宋公用拳頭錘着自己的腦袋,悔恨道:“姥爺知道,可當時姥爺拿到假書信,以爲你也像你阿孃一樣沒了,正巧這時候張纖手託他將假寶璽帶回國,我一想他是李天鉞的種,想到那狗賊害了我宋家三個女兒,恨不得連他也一塊咬死……”

    穆芸箏含着淚趕緊握住了他自殘的手,“所以您騙他我沒了?”說完她又反應過來,“不對,我昨日才飛鴿傳書回來報平安……您到底騙他什麼了?”

    宋公佝僂着背脊,老淚縱橫道:“他不知道從哪得來的消息,得知鎮疆王沒有虎符私調三萬大軍?姥爺當時鬼迷心竅,就騙他說李天戟借兵渤海,就是他與兄長做得交易,爲得是能夠讓他認祖歸宗。

    姥爺還告訴他太子妃不是你本人,你爲了他與陳家女兒調換身份,本該得到自由與他遠走高飛,最後卻被陳家人害死了……”

    穆芸箏莫名覺得心臟猛然收緊,“所以他以爲生父被拘禁,命懸一線,心上人又爲了他無辜枉死,就想到進京獻寶刺殺聖人?讓他們父子相殘?”

    宋公哽咽着點頭,“當時接到書信,姥爺一心以爲你無故身死,你姨母卻祕而不宣,肯定又是李天鉞從中作梗。我宋家沒有做錯任何事,沒有對不起任何人,爲何要遭這樣的報應,一時衝動就幹下了這許多的錯事。”

    穆芸箏嘴脣哆嗦,眼淚奪眶而出,她知道自己不能窮追不捨再去傷他老人家的心,可有些事一定要說清楚,否則必定會化作尖刺,日夜折磨着這個老頭的良心:“我們宋家沒錯,但是姥爺,每個人都無法選擇自己的父母是誰,姨母也盡力讓他遠離聖人,他不是在皇宮裏長大的,他也沒有錯啊。你這麼做,是在嫌棄他身上流的血……髒啊!”

    宋公聞言愣了愣,轉而泣不成聲。聲音大得門外的常執事都忍不住破門而入。

    常管家撲到榻前,“東家啊,您別這樣,事都過去了,您再傷情又有什麼用啊!”

    顯然他知道爺孫倆肯定是討論起李小郎的事,纔會這樣不受控制。這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從姑娘接下賜婚詔令起,爺孫倆就爲了他吵的不可開交,若非姑娘是女兒家,兩個人的性別擺在那,他都要懷疑李小郎是什麼狐媚子轉世,專門禍害宋家來了。

    這樣想着,他忙回頭道:“姑娘您快勸勸東家啊!”

    這回穆芸箏倒沒有堅持讓宋公長時間發泄情緒,她擦了擦眼淚搖着他的胳膊道:“姥爺,別急着掉眼淚,你快說說李吳一什麼時候走的?”她突然無比慶幸當今的交通不發達,平頭百姓沒法走官道,上京的速度大大減半,沒準趁現在出發直接走官道,還能把人追回來。

    想到這她又攤開了那張箋紙,印油還未暈染開,不正說明蓋得時間不長嗎?

    果不其然只聽宋公嗚咽道:“前日走的。”

    常執事見老東家哭得喘不上氣,接過話頭道:“因爲趕上端午,廣南分行的幾個夥計來幽州送禮,那會兒東家傷心勞累,他們還代東家去渤海灣迎接固北軍歸國呢,小郎正是搭了他們的隊伍走的。”

    穆芸箏突然有不祥的預感,“您別告訴我,他們之中有個人姓丁?”

    常執事也沒驚訝,他現在全副身心都在老東家身上,“是呀,的確有一位丁郎君,姑娘見過他嗎?”

    穆芸箏登時什麼少女傷懷都飛到九霄雲外去了,豈止是見過,還結下樑子了呢。但李吳一若是與那夥人一起,他們入住旅舍的時候,他怎麼不在其中?當時他人到底在哪啊?

    想到這她站起身,“常阿翁,我得出門一趟,您照顧好姥爺。”說罷快步出了房門。

    四個丫鬟見姑娘急匆匆跑出來,跟一串小鴨子似的跟了上去。

    等到了前面,一衆近衛小郎正在堂屋裏喫晚飯。他們見姑娘火急火燎跑來,不由停了下來,齊齊擡頭看她。

    穆芸箏道:“沒事沒事,你們繼續。”說着走到馳羽面前,直接把人給揪走了。到了外邊,穆芸箏道:“容校尉,能不能幫個忙?”

    馳羽嚥下了嘴裏食物,頗爲不好意思的用袖子抹了抹嘴:“姑娘儘管吩咐。”她可是王爺指明想要籠絡的醫者,自然也是他們要討好的對象。

    穆芸箏道:“能不能送我回長安,越快越好。”

    馳羽:……

    他們費了好一番功夫把人送回家,她又鬧着回長安!姑娘莫不是被毒藥毒壞了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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