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事莫遺華年 >第142章 太后kuBi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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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似乎是四季當中,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一個季節。總是還未好好領略一番它的美,冬便緊隨其後,將秋日裏殘存的那點餘溫吞噬一盡。

    走在前往安仁殿的路上,穆芸箏被冷風吹得打了個寒噤,前頭兩名領路內侍觀察的細緻入微,忙走近些合成一堵人牆,爲姑娘擋去些許涼意。

    不多時幾人來到安仁殿,因開國皇后早逝,李天鉞登基以後也沒有考慮過自己百年之後太后應當居於何處。是以興慶宮、上陽宮仍舊廢墟一片。

    而重建意味着大興土木勞民傷財。拉派的臣工對此爭執不下,反倒是中立朝臣以新帝不諳政事爲由,請求太上皇太后留居宮中協佐天子理政,宋轉雲才得以在宮城內住下。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說是中立,卻也不像表面那樣剛正不阿。這些老臣之所以會力挺太后垂簾聽政,不過是想讓太上皇名正言順居於國家政權中心罷了。

    然朝臣們機關算盡,卻仍是低估了太后的勢力。自新帝登基以來,太上皇以養病爲由謝絕朝臣覲見,再加上天長節時太子謀逆失勢,被罷黜爲民流放三千里。至此,屬於舊帝的時代徹底落下帷幕。

    坊間也因此多了些傳聞,說什麼太后牝雞司晨,軟禁太上皇,欲效仿則天皇帝女主禍國,其心可誅。

    說的人越多,倒有人開始心疼起新帝來,是不是皇后親子另說,至少是任人操控的傀儡沒跑了,也不知他日後會不會像武則天的幾個兒子一樣少有善終。

    穆芸箏來時路上聽了不少這樣的傳聞,卻始終無法將性情淡泊的姨母和武皇那等超脫性別的人物畫上等號。

    秋池冬霜因照料娘子分身乏術,就差人將穆芸箏接進了宮。此刻聽人來稟,二人忙從內殿裏出來,見姑娘生龍活虎的站在那裏,心中不由泛起一陣酸楚。

    穆芸箏嘴角含笑,向二人點頭示意:“姑姑們別來無恙?”

    “小人一副賤骨自是不會有什麼差錯。”

    “倒是姑娘這段時日以來似乎是大好了。”秋池冬霜忙還禮,隨即拉着穆芸箏的手,真真切切感覺到她是真實的才徹底放下心來。

    穆芸箏緊了緊懷裏的軟布包裹道:“姑姑,太后可在殿中?”

    說起正事,幾人顧不得敘舊,忙拉着姑娘步入內殿,一衆內侍宮人則守在中殿聽候差遣。

    內殿的佈局精簡,正中一張摺疊立地屏風,最大程度上阻隔了外間視線,左手窗櫺下是梳妝檯,右手邊則是懸掛衣物的熏籠架子。

    只不過穆芸箏從小與草藥爲伍,即便內殿有薰香掩蓋,她亦是從中聞出了一股濃重的中藥味。

    若非病體沉重,誰會選擇在臥室裏用藥。穆芸箏皺眉,快步繞過屏風。

    見她從外面進來,衆人目光落到她身上,一些不知她假死內情的宮人更是被她嚇得倒吸一口涼氣。

    而讓穆芸箏倍感意外的是,宋轉雲除了面色蒼白,比以往更加弱不勝衣以外,並沒有她想的那樣病入膏肓。她甚至還在牀頭位置堆了一堆貼有黃條的奏札,看樣子是在處理政務。

    且殿內不光有從前立政殿服侍過的幾個熟面孔,還有另一個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春塵。

    穆芸箏禮數周到的向春塵點頭示意,隨即行至榻沿坐下:“姨母,是不是身體哪裏不爽利?快讓我瞧瞧。”說着要去給宋轉雲把脈。

    宋轉雲反握住穆芸箏的手搖頭道:“只是受了些風寒,御醫開了藥用過之後好多了。倒是你突然入京……可是認真想過了?”

    宋轉雲本就膚色冷白,帶了病氣,蒼白脆弱猶如一塊冰晶冷玉。穆芸箏光看她的氣色就知道她在撒謊。

    左右太極宮裏有大把的御醫候診,也輪不到她來班門弄斧。她只好遂了姨母的意,放棄替她診脈的念頭:“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姨母不必爲我憂心。”

    姨母費盡心思爲她鋪路,大概是希望她從心所欲活的恣意瀟灑,而不是受人蠱惑,成爲男人的附庸,倒與她的想法不謀而合。

    見外甥女目光澄澈,宋轉雲似被安撫,鬆了口氣的同時想到眼下面臨的諸般問題,只覺頭痛不已:“你們這一輩都大了,也越發有主見。說來也不怕你笑話,多年來姨母只看他人教養過子嗣,於此道一竅不通。如今除了政事,陛下與我鮮有接觸,除了日例昏定晨省,相處起來倒是更像君臣,而非母子……”

    直接跳過育兒階段,與成年的兒子磨合相處,這事別說是姨母,就算是自己也不一定能毫無芥蒂的接受。

    穆芸箏安慰道:“陛下少時無所依仗,又在沙場上摸爬滾打,養成了獨來獨往的性子,難免會對如今的境況無所適從。您不妨多給他一些時日,等他想通了就好了。”

    宋轉雲道:“道理姨母都懂,可知易行難。唉,先不說這事,你此次入京所爲何事?”

    穆芸箏手按在包裹上:“我想見一見陛下。”

    宋轉雲自然看得出來她有東西要交給自家兒子,且大概率不會是她自作主張,她嘆道:“也好,你替姨母勸勸陛下,別不拿自己的身體當回事。”

    說完宋轉雲看向春塵,她會意,躬身在前引路。

    穆芸箏點點頭,恭恭敬敬的向宋轉雲福了福身,隨姑姑出了安仁殿的殿門。

    等人走沒影,宋轉雲趕緊用手捂住口鼻,冬霜見狀急忙端來唾盂,秋池則慌不擇路的扶住娘子。

    幾乎是湊近唾盂的一瞬間,宋轉雲立刻吐了出來。

    一衆宮人見娘子嘔的肩背抽搐,把方纔喝下肚的藥汁吐了個一乾二淨,心疼的無以復加。

    等吐不出東西以後,宋轉雲剋制住嘔吐的慾望,靠回到軟枕上,滿臉虛汗氣若游絲,面色比起先前更加青白。

    冬霜把唾盂交給一旁的小宮娥,秋池擰來的帕子,坐到榻沿輕手輕腳爲娘子拭去她嘴角的穢物,“剛還讓姑娘勸陛下別拿自己身子當玩笑,如今再看看您自己,可有半分愛惜體膚的樣子?”

    宋轉雲疲憊的彷彿眨巴一下眼睛都要耗費巨大的力氣,“自李天鉞倒臺以來,我無時無刻都在思量如何將養好身體,即便不能長命百歲,也要看他比我先走一步。”

    秋池脣瓣翕動半晌:“娘子,該放下就放下吧,您這樣只會讓親者痛仇者快。”

    宋轉雲虛弱的喘着氣,終是涼涼牽了牽嘴角:“我也想撒手不管,回幽州奉養阿爺膝下,可現下還不是時候。”

    冬霜定定看着娘子,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小人聽甘露殿的內侍講,陛下近來進境如飛,昨日常朝上就黃河梳理改道一事駁斥了尚書令無地自容,假以時日定然能夠獨當一面。”

    宋轉雲道:“他那性子非黑即白,不過是仗着兩軍餘威尚在,呈一呈口舌之快罷了,氣性一過就該知曉自己的行徑有多稚拙。”

    說着宋轉雲要伸手拿奏札,但被一屋子的人盯着,那怨念彷彿凝成實質,她只好改拿爲推,把貼了黃條的推給秋池,沒動過的推給冬霜:“你們差人將這些送回中書省,餘下的送回甘露殿,今日是真的批不動了。”

    秋池冬霜對此很是滿意,忙應聲把奏札交給其它內侍清空了牀榻,又扶着娘子躺下,爲她拈好被角,逐一退出內殿。

    二人想着娘子剛剛吐了一回,腹中空空於病情不利,便尋思着爲她準備些合乎口味的喫食,好等她一覺睡醒後便能果腹。

    只是她們結伴踏出殿門,正斟酌菜品,突然眼角餘光瞥見廊下立着個身着翠青衣裙的背影。

    二人腳步一僵,明知無可奈何,但還是瞪向姑娘身前的春塵。春塵則一臉無辜,娘子認爲自己僞裝的天衣無縫,卻忘了姑娘首先是晚輩,其次纔是心念檀郎的閨中少女,怎麼可能真的沒心沒肺到忽略長輩的身體康健與否。

    穆芸箏轉過身,表情有些沉鬱,但兩輩子的教養並未讓她喪失理智。姨母之所以隱瞞病情,無非是不想後輩爲她操心,若真心爲她好,就不該給她製造壓力,有些事自己心中有數即可。

    她見秋池冬霜啓脣,忙擡手製止,一言不發的拉上春塵,往甘露殿的方向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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