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春還是如前世般,被分配的房間,在船廂的二樓隔間兒。
太子的房間則在一樓,其他的兩個人,在另一面,隔着慶春,慶春也看不見。
他們在船上行了兩日的時候,慶春下了樓,到了前面的一個小次間兒裏,坐下喝茶。
竹枝給慶春理了下領口的衣襟,笑着說道:“姑娘,這幾日可是悶得慌了?”
這幾日在船上,差不多都是在自己的房間裏,了不起下來走走,也沒個人說說話。
慶春以前的性子是個焦躁活潑的,竹枝看着慶春這麼憋着,也爲她感到憋屈,只能想着法兒的逗着她笑,陪着她說話。
卻不知,如今的慶春,雖還是那個人,不過心境比之以前,可不能同日而語了。
前世的後宮生活,把慶春的爪牙和心高氣傲,打磨的一乾二淨,如今的她,心態更加的平和,於她現在而言,這般的日子,反倒覺得舒坦。
不過,她是知道竹枝是爲了她好的,心裏感動,面上卻是笑着嗔道:“你也不用嫌了,沒事的時候,看看這兩岸風景,何嘗不是一件樂事?放寬了心,日後到了上京,有你熱鬧的。”
竹枝一聽這話,不由微微一愣。
這般的話,放在以前的慶春,是萬萬不可能會說的,可如今她說出了這種的話,竹枝雖然覺得有些奇怪,可心裏卻是高興的。
慶春的性子她清楚,當日她娘也悄悄兒的給她說了,姑娘的性子高,萬萬不可讓小姐發了毛躁。
上京不比江南郡這地方,那寸土寸金的地兒,一個個的都是貴人,一個說話做事不小心,就小心得罪了誰。
說不定,掉腦袋都是好的了,自己要照顧着點兒小姐。
於是這幾日這樣悶着,竹枝都有些煩了,可她更怕的是小姐一個不好的發了飆,到時候可就不好了。
可是沒想到,小姐竟然比她看的還通透。
竹枝覺得,這樣的小姐,和以前相比,雖然沒什麼大的變化,可是好像,讓人看在眼裏,更加的明亮了。
就是那種,你舉目看去,就算她在沉默,你也能一下就認出他來的樣子。
這樣的情況,竹枝自是高興的。
她笑着‘噯’了聲,說知道了:“姑娘,你過會兒,要不要出去走走?”
這幾日,慶春除了喝喝茶看看書之外,就是喜歡在船外面走走,說是舒服,雖然她覺得那風吹的有點兒冷,可只要姑娘喜歡,她還是不會說什麼的。
慶春聞言頓了頓,隨後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色微微變了變,隨即輕輕的搖頭:“今天就算了吧,早點兒上去休息,看今天這樣子,怕是有雨。”
竹枝也沒再勸,今兒外面的天色,的確是不好,便點了點頭。
慶春在心裏默默的算着,不一會兒便突然站起來:“好了,我們上去吧。”
竹枝有些莫名其妙,可姑娘這麼說,她也只得點點頭:“好的。”趕忙過去扶着慶春準備上去。
可,還是遲了一步。
一隻白玉蔥般的手,掀開了次間兒的門簾子,接着一個身量嬌小玲瓏的女子在丫鬟的攙扶下走了進來。
她微微轉了轉眼,一下就看見了正要離開的慶春,臉上立即帶着甜美嬌豔的笑容,輕聲道:“這位想必就是春兒姐姐了吧?怎的這般巧?春兒姐姐也是在這兒歇息的?”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慶春這是要離開了,可這女子偏要說慶春在這兒歇息。
慶春無奈,只得收回腳,轉身便又走到一張梨木小几旁,對着女子微微的笑了笑:“我也不過是剛來而已,沒想到正好碰見了妹妹,不過妹妹是……”
其實慶春是認得她的,這個人是太子帶回來的三個女子之一,姓楊名喚如柳,楊如柳。
楊如柳,慶春在嘴裏輕輕兒的咀嚼這這個名字,思緒不由微微有點兒晃神兒。
楊如柳,名如其人。
她是典型的江南女子,生就是嬌小玲瓏,一副柳葉彎彎眉,低眉淺笑間,格外的惹人垂憐。
聞聽慶春此言,掩袖輕笑,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更是令人我見尤憐:“妹妹是江南河岸南,楊家的嫡次女,名喚如柳,姐姐怕是第一次見着妹妹吧。”
河岸南楊家,世代傳承,杏林世家,可是江南郡的一大名門望族。
慶春面上的笑微微綻開,是啊,第一次……
楊如柳又笑道:“正巧了,今日咱們三姐妹,可算是好好兒的聚上一聚了。”
一聽此言,慶春一怔,三姐妹?
難道……
還沒等慶春反應過來,便見楊如柳掀開了簾子,對着外面道:“蓉姐姐,你也進來坐坐吧?春兒姐姐也在這兒呢。”
來人杏紅色的緋色裏衣,淺綠色的絲帶高高的豎起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兒,披着錦帛絲織的外衣,清逸飄渺,整個人如同四月輕柔的微風一般而來,又帶着種格外的凌然感。
此人便是太子帶走的三人之中的另一人,沈蓉。
沈蓉模樣生的好,下巴微微的擡着,一個望仙鬢更給她增加了一分凌越感,讓其他人在她的面前,好似都不自覺的矮了頭似得。
對於這個人,慶春是沒那麼容易忘記的。
她永遠也忘不了,當初在自己最困難的時候,就是眼前這個好似凌然於所有人之上的女子,給了她一絲幫助,才讓她在那萬惡的深宮之中,得以苟延殘喘的下去。
哪怕到了最後,自己還是逃不過死之一劫,可是,對於沈蓉的幫助,她一直銘記在心的。
此刻再次見着沈蓉,慶春的心裏不由有些觸動,她忍住心裏翻涌的情緒,如初見般給沈蓉見禮:“見過蓉姐姐。”
這三人裏面,沈蓉今年十六歲,慶春和楊如柳同齡,不過慶春比楊如柳大了兩個月而已,慶春是七月,楊如柳是十月。
沈蓉掃了眼慶春,淡淡的點頭:“你我都是伺候太子的人,毋須這般多禮。”說罷,幾人坐下。
慶春心裏卻是輕輕兒的笑了笑,這就是沈蓉的性子,明明是說的爲別人好的話,卻偏偏讓別人聽來有一種她高高在上的感覺。
前世是自己太過心高氣傲,所以纔會感覺不出沈蓉話裏的一些好意。
如今,卻是不同了。
楊如柳轉了轉眼眸,端起茶壺給幾人沏了茶,笑道:“說來,咱們姐妹三人,都是同一個地方而來的,也算是有緣了,你們說是不是呢?”
說罷,卻也不等他人答話,又徑自道:“不過,雖然跟着太子是好事,可如今這般上了京城,未來前途到底如何,妹妹這心中也甚是沒底兒,也不知兩位姐姐心中作何想?”說罷,一雙眼睛看着慶春和沈蓉兩人。
慶春垂下眼眸,心中頗爲嘲諷,這楊如柳還是如前世一般,這纔不過剛剛上了回京的路,便忙着來拉幫結派了。
不過,轉了念頭一想,若楊如柳不是這種性子,只怕是她也不會做到了那一等一的寵妃之位了吧?
如此一想,又不由有點兒嘲諷自己,面上卻淺淺笑道:“妹妹何必如此思慮?太子既然帶了咱們回京,那必然是會念着咱們的,你如今在這兒思慮也沒甚用處,反倒是勞了自己心神,豈不是不美?”又笑道:“不若的話,無事之時,多多的看看書,練練字的,也甚是心寧。”
楊如柳笑了笑,眼眸之中夾雜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姐姐倒是好閒情,妹妹怕是比不了的。”
慶春便也只是笑笑,不在說話了。
沈蓉卻是頗爲鎮定,聽了楊如柳這番話,坐在那裏,不動聲色的道:“前途如何?你我便是猜,又如何得知?我只是知道,既然咱們跟了太子,那便一心一意的伺候着太子便是,其他的,什麼都不要去想。”端起茶杯輕輕兒的呷了口,然後放下,瞥了眼楊如柳,又道:“這茶雖好,可味兒太重,便失了味道。”
這番話說的,隱隱意有所指,楊如柳臉色微微色變,可隨即又恢復如初:“原來姐姐不喜重茶?那妹妹下次沏茶,可就要小心了。”
沈蓉似笑非笑的睨了她一眼,隨後起身道:“今日我偶感風寒,稍有不適,便先告辭了,兩位妹妹慢敘。”
楊如柳詫異道:“姐姐感了風寒?”又道:“正好妹妹是杏林世家之人,略懂些醫術,不若,讓妹妹爲姐姐把把脈如何?”
沈蓉俏麗的面上浮現絲輕笑:“一點兒小恙,就不麻煩妹妹了。”轉頭對自己的侍女道:“秋菊,咱們走。”
沒想到沈蓉如此不給面子,說走就走,楊如柳的臉上快速的閃過一絲嫉恨,隨即又快速的隱沒。
雖然她掩飾的極好,可還是被慶春一一的看在了眼裏。
慶春的心不由微微的一顫兒。
前世就是如此。
前世,他們三個被帶入京城,最開始便是沈蓉最得寵,而這個楊如柳,一副嬌滴滴的樣子,可是誰又能想到,就是楊如柳這麼一副嬌滴滴的模樣。
到最後,卻成了個冠寵六宮的寵妃呢?
楊如柳轉過頭來,看着慶春,淺淺一笑:“春兒姐姐別見怪,蓉姐姐歷來便是如此。”
慶春心中微微冷笑,如果是之前的她聽了,定然會覺得,沈蓉不近人情,反而就對善解人意的楊如柳心生好感了。
可是此刻,楊如柳這點兒挑撥離間的小把戲,全都是她曾經經歷過的,又怎麼會再次上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