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霧低聲哭泣道：“小姐說想自己告訴你，高高興興去的，怎麼就這樣子回來的。”
她說什麼蕭景淮都聽不到了，滿腦子都是蘇芷若有孕了，他們有孩子了。
接着那刺目的鮮紅又提醒他，孩子，他們的孩子可能已經沒有了。
他猛的站起來，往外面跑，是了，不只要請太醫，還要有穩婆，哪怕有一點可能，也要保住這個孩子。
芷若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在這些天裏等待着他，還想方設法的幫他籌備糧款，而自己怎麼就不能在回京的第一時間就回府來看她！爲什麼要聽從謀士的話，爲了不讓皇帝再找他的錯誤藉機發難，而在宮中耽誤了這一天的時間。
他怎麼就捨得讓芷若這樣空等！這一刻，他真的想找到那個剛回京的自己，告訴他什麼都不要管，先回來看芷若纔是正經。
他怎麼就忘了呢，在這偌大的京城，真心實意的期待他回來的，也只有芷若一人罷了。
剛出了院落，迎面就碰到了下人請太醫回來，他一把拉過太醫就往回走，順便吩咐下人去找一個穩婆回來。
被他拉着的太醫已經六十多歲，哪裏能和他一樣，腳下快的都要打結了，幾乎就是被他扯進房間裏的。
房裏雲霧已經放下了牀帳，只留下蘇芷若一隻瑩白的手在外頭，太醫忙上前診脈，不時的向雲霧問幾個問題。
雲霧抹着眼淚，儘量回答的更詳細些。
蕭景淮悔恨不已，焦急的站在一旁，又不敢發出過多的聲音，唯恐吵到了太醫，耽誤了診治。
過了片刻，太醫嘆着氣說：“回王爺，這位夫人懷有身孕兩月，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
太醫搖頭，道：“看脈象胎兒已經是保不住了，男女有別老夫不方便診治，王爺去請穩婆是對的，這位夫人這會兒昏迷着，如果胎兒不能流出只怕會損傷她的身體，我去開一副催胎藥，胎兒早點落了，夫人也能少受罪。”
蕭景淮一把抓住太醫的手腕，幾乎是咬着牙問：“再沒有別的辦法了？”
“回王爺，再拖下去只會讓這位夫人受苦。”太醫堅定的回答。
這個回答在意料中，只是蕭景淮想抓住哪怕一絲希望，也想留下他和芷若的孩子，頹然的放開太醫的手，示意他出去寫方子。
打開牀帳，看着昏迷中還很痛苦的蘇芷若，他拉起她的一隻手放在脣邊，輕吻着淚如雨下，“對不起，芷若，對不起，我該怎麼做才能彌補你，芷若，我的芷若。”
昏迷中的蘇芷若進入了夢境，又一次來到那個湖邊。
湖水和上次一樣的平靜，四周的風景也是一樣的秀美。只不過她自己的心情很失落，可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不開心。
她尋了一處乾淨的地方，坐在那裏發呆。
“阿孃，阿孃。”
她順着聲音看過去，居然是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梳着兩個可愛的小揪揪，正歪着頭看她。
“小丫頭，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的阿孃。”
蘇芷若看着這個小女孩，總覺得眼熟，又有種莫名的親近感。
小女孩卻撲到了她的懷裏，仰起頭用星星一樣燦爛的眼睛看着她，奶聲奶氣的說：“你就是我的阿孃啊，我纔不會認錯阿孃呢。”
她的小身體是那樣柔軟，蘇芷若小心翼翼的抱着她，忍不住在她肉嘟嘟的臉蛋兒上親了一口，“小寶貝，你長得真可愛。”
“那當然啦。”小女孩特別驕傲的揚了揚下巴，道：“我是阿孃的女兒，在阿孃眼裏我就是最可愛的。”
“那你跟阿孃回家好不好，阿孃給你做好喫的，還給你做好多好多漂亮的衣服，帶你去逛廟會，給你買糕點，買糖葫蘆，你喜歡的阿孃都給你好不好？”
她颳了一下小女孩挺翹的鼻子，親暱的和她抵額頭玩。她想把自己幼年沒有得到的，一直盼望着的，都送給自己的女兒，讓她幸福無憂無憂，讓她快快樂樂的長大。
小女孩咯咯咯的笑着，圓圓的小胖手擦去她不知什麼時候流出的眼淚，很懂事的看着她，然後搖搖頭，說：“不行啊，阿孃，這次我沒辦法跟你回家了。”
“爲什麼？”蘇芷若的心沒由來的開始痛，她感覺自己快要沒辦法呼吸了。”
緊緊的抱住這個孩子，她苦苦的哀求道：“你不要離開阿孃好嗎？我會對你很好很好，把我所有的愛都給你，好孩子，跟阿孃回家，好嗎？”
她那樣的用力，可還是沒能讓孩子留在懷裏。
小女孩不知何時從她懷裏消失，轉眼間已經站在了湖水邊，只要一步就要落進湖中。
蘇芷若焦急的朝她跑過去，嘴裏不停的呼喚，試圖讓她回來，“不要走，不要到那裏去，好孩子，快到阿孃這裏來，乖，很阿孃回家。”
她一直跑啊跑，可總是原地踏步，一直停留在離孩子十步遠的地方，不管怎麼努力都沒辦法再接近一步。
眼睜睜的看着孩子笑着朝她揮手，然後轉身往湖裏走。
“不要！不要！”她撕心裂肺的呼喊着，絕望的感覺席捲她的全身。
萬幸的是已經踏進湖裏的孩子沒有像她想的那樣沉下去，而是走在湖面上如履平地，只不過不管她如何呼喚，孩子都再沒有回過頭，一直一直地往前走，很快身影就在一束光中變得模糊起來。
隨着她身影越來越淡，終於轉過身對她又揮手笑了笑。
那束光越來越亮，刺的她眼睛疼，可她仍舊不捨得閉上，唯恐一眨眼孩子就消失不見了。
可這也只是徒勞，刺目的光很快炸開，她眼前一白，什麼都看不到了。
“不要，不要！”蘇芷若伸出手，想去抓住什麼。
“芷若，芷若。”
有人握住了她的手，不停地呼喊着她的名字。
是誰呢，她費力的睜開眼睛，想要看清楚。
昏黃的燭光中，她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那張臉，可現在她一點也不想看到他了。
她閉上眼睛，一顆淚珠順着眼角流下，很快就消失在髮髻中。
腹部有種要撕裂一般的痛，蘇芷若不覺蜷縮起身體，腦海中迴盪着那個夢中和她告別的孩子，她心裏清楚，這種痛也是一種告別，她的孩子就要離開她了。
身體的疼痛如何抵得過心裏的痛，她木然的咬着嘴脣，不然自己發出一點聲音。
蕭景淮看她的樣子，心疼的把自己的手指遞過去，柔聲道：“芷若乖，疼的厲害就咬我好不好，別傷了自己。”
爲什麼他們可以這樣的虛僞？是她還有利用價值嗎，還不願意捨棄她，想要把她榨的一滴不剩才甘心嗎？
蘇芷若絕望的用盡力氣翻身，將背部留給他，那樣虛僞的臉，她一下都不想看到了。
疼痛如潮水一樣的涌來，腹部的彷彿是有人在拿刀子在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