啓民滿心想要拒絕,奈何腳步不聽使喚。直到走近水井旁,他還在做心裏鬥爭。
少女的黑影向旁邊挪了挪,隨即道:“坐吧。”
啓民不情不願坐在距離少女稍遠的位置,心中非議着:明明是在我家,卻把自己搞的好像主人一般。
隨後目光不經意瞥過去,卻見少女已然撤下之前用來裹身的豆腐粗布,但也沒穿母親的舊衣,反而套着一件寬大的文士袖衫。雖顯得不倫不類,但卻又有一份說不出的柔美。
只是啓民並沒心思琢磨其他,因爲那件青色的文士袖衫,正是自己攢了許久銀錢才咬牙買下的,爲的就是有朝一日赴京趕考時的僅有體面。
平時被自己小心珍藏在衣櫃最裏面,也只有在生活壓力最大的時候,纔會小心翼翼取出來,像捧着聖物一般,細細撫摸,用以激勵自己。
可以說,這件袖衫早已超脫了它本身的價值,昇華成爲了啓民的精神寄託。而現在,卻被少女隨意穿在身上行,甚至由於下襬過長,已經探進了井中,沾染了溼土。
啓民憤怒至極,指着少女低吼道:“脫下來!”
少女愣了一下,疑惑道:“脫下來?”
“對,脫下來,這是我的衣服。”
“你確定?”
“當然確定,這件衣服是我最爲珍貴…哎,你做什麼!”
少女已將袖衫上邊的兩枚釦子解開,露出脖頸之下半片雪白。
啓民迅速轉身迴避,緊張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少女柔柔道:“是你讓我脫下來的,我也問過你是不是確定了。”
啓民有口難言:“是,是我…但是…可是…唉…”
少女笑笑:“是伯母說,她的衣服實在太舊,讓我把這件乾淨的找出來換上的。本來我倒是不在意這些,不過你也不想讓我忤逆伯母的建議吧。”
聽到這是母親的話,啓民更沒話可說了。但少女又繼續說道:“瞧你這副模樣,便知道這衣衫對你的重要。放心吧,我小心些不弄髒就是了。”
少女見他不動,便拍了拍身邊的井沿,輕聲道:“坐過來吧,陪我說說話。”
啓民沒有轉身,猶豫一下才說道:“那…那你先把衣服穿好。”
少女嬉笑道:“方纔你的色膽跑哪裏去了?嘻嘻,早就穿好了,你轉過來吧。”
如此,啓民才轉過身。小心翼翼瞥了一眼,果真已將釦子繫好,這才慢慢踱過腳步,在距離少女差不多兩個人位的地方坐下。
只是坐下之後,那少女又不再說話,弄得只能盯着自己腳尖看的啓民很難受。憋了一陣,實在忍不住的啓民說道:“那個…你要說什麼?”
問過之後,少女再度沉默半晌,終於開了口。但這話好似是回答,又好似自言自語:“今晚的月亮,多美啊。”
啓民擡起頭,看着天上大如磨盤的滿月,實在想不到有什麼美感可言。況且從午後便再未進食的他,只覺得這月亮好像一張金黃酥脆的大餅,如果能狠狠地咬上一口,嘖嘖嘖,絕對香醇。
少女可不知道啓民的心思,只盯着月亮仔細的看,又過了一會,忽然說道:“古人能夠攜領衆靈征戰自然,卻也能寫下但願長久,千里嬋娟這樣的秒言,真是神奇。”
少時讀過幾年書的啓民知道這是古人聖賢的詩句,但他對這類描寫卻沒有絲毫感觸。所以只淡淡道:“我只曉得夜冷沁身,易患風寒。”
少女白了他一眼:“無趣。”
啓民倒是無所謂:“姑娘若覺有趣,便自己看吧。我明日還要早起,實在晚睡不得。”
少女揮揮手:“真是掃興,睡吧睡吧,就知道睡覺的大懶豬。”
啓民倒是不在意,起身便要離開。不過想了想,還是多問了一句:“那個…你是怎麼跟我娘說的…就是關於今晚的事…”
少女嘻嘻笑道:“剛剛本想與你說說話,但你偏要挑些煞風景的言語惹我不開心。現在你倒是想問,可本姑娘卻又不想說了。”
說完這些話,少女輕輕躍下井沿,對着啓民做了個鬼臉,隨後果斷轉身回房,只留下一抹若隱若無的淡淡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