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裏莫名一陣老鹿亂撞，一路向前走着，滿腦子皆是回憶剛纔沈滿荊正兒八經裏帶了幾分無謂，風流倜儻裏又夾雜不少的深情。
若要細細一品，沈滿荊那樣本就生的不錯，像極了渣男樣的人，說出幾分撩撥的人的話，真真是讓步錦笙心中無所適從了一陣。
復行百米，眼前景色未變，氛圍卻陡然一轉。
打東邊街屋小巷內傳出一陣低低哽咽抽泣，問聲像是像是新喪的小鬼在哭訴生前悲苦：“我早出晚歸爲了養家餬口，生前做的屠夫，從不燒殺搶奪，也沒做過半點傷天害理之事，功德尺不公，我爲何就要下了地獄，冤枉啊～冤枉啊！”
打西邊幽幽傳出嬌柔少女的抹淚聲：“生下來就是被賣的，逃也逃不過，跑也跑不掉，我本命該如此，爲何死後都不肯放過我。”
一陣陣抽泣聲入耳，幾人像是聞所未聞，臉上沒半點變化。
這樣哭喪的申冤傳入耳，讓步錦笙心中一提，陰森的氛圍讓她汗毛都豎了起來，眼神也跟着不自覺地亂瞟。
瞟來瞟去，正瞧見街邊小巷內有家小茅屋看看上去格格不入，門口掛着的酒家旌旗，在陰風裏搖搖飄蕩。
沒文化的傻大膽大約說的便是步錦笙眼下情況，她吞了吞口水，便道：“走，進去喝兩杯，我請。”
我請二字，大約是步錦笙說出最肉疼的話了。
大約是瞧見一行人走進，門可羅雀的店門口小二蒼白的臉色嘴角僵硬上調，帶着皮笑肉不笑的假客氣，笑嘻嘻的上前相迎。
他一開口，便帶着比空氣中陰森還要冰冷駭人幾分的口吻，像小刀片刮在人骨上發出刺耳的恐懼，道：“幾位客官裏面請。”
小酒館很破舊，看上去像是經歷過多年的風霜雨雪洗禮，走進了才瞧見，酒館裏處照明的燈火，外處糊着一層白紙做燈罩，毛筆的黑字在上面越發刺眼的寫了“酒家”二字。
“地獄也有酒家？”湘英扭過頭對着沈滿荊道，“聽聞陰間地府的鬼市在黃泉後，卻從未聽聞萬劫不復的地獄也開起了酒館。”
沈滿荊半挑了挑眉，他一馬當先的先行走了過去，順着店小二的指引，打量了一圈茅草做的小屋。
當此時，裏屋的半截門簾被人掀開，一個梳子兩把短刷子鞭子的小女孩走了過來。
那小女孩還不至成年人腰間高，看上去十歲左右相貌，一張臉慘白的瘮人，死氣沉沉的兩隻眼珠子像極了塑料製品，嘴脣抹了中心一點的鮮紅，臉上生搬硬套的腮紅，也像極了紅紙剪了個圓圈，敷衍糊上去的。
這麼一瞧，步錦笙心中更是囁喏，難不成是地府都流行這種妝容，一路上所見的好多童女皆是這般造型。
步錦笙很快聯想到從前村子裏有老人過世，發喪棺槨前的桌案上會一左一右搬放紙糊的童男童女。
小時候傻帽，她也曾親眼瞧見過，那紙糊的童男童女便是這樣瘮人的打扮，身上大紅大綠的衣着顏色搭配，正巧應和了眼前的小女孩，以及門口攬客的店小二。
步錦笙眼下又怕又無法眩暈，只能把眼睛眯成一條縫，儘量少些攝入進外在環境。
沈滿荊無所畏懼，他半弓着腰身，儘量讓自己的視線和小女孩齊平，問：“再下乃秦廣王座下判官，敢問鬼友可知屍王被關押何處？”
嚯，走了半天，原來連屍王被關押的地方都沒摸清楚。
那小女孩目光打量了他一眼，眼珠一轉，露出一個若有所思的笑容來。
沈滿荊懂規矩，有錢能使鬼推磨，這老祖宗的話誠不可欺。
他轉身示意樂安一眼，樂安便從腰間掏出一沓粗糙黃紙來，將桌上紙糊的燈罩掀起，借用燭火點燃了黃紙，頃刻間，黃紙化作一縷香菸縈繞在茅草屋內。
小女孩嗅到了紙錢的香氣，嘴角立刻上提，客客氣氣地招呼幾人落座，又吩咐店小二爲幾人添了茶水。
小女孩恭敬道：“不知判官大人駕臨，小人有失遠迎。”
步錦笙心中一抽抽，這恭敬的哪裏是判官大人，這恭敬的分明是那沓紙錢。
話又說回來，老話道空穴不來風，所有人類意向的東西，皆是能摸索到一定根源的。
就譬如後人口中僞造的龍，乃魚鱗、鷹爪、馬尾、鹿角、蛇身，這樣後人從未見過的動物，哪裏有的蹤跡呢……
由此及彼，點紙錢送亡魂，眼下已經是查有根據了。
萬般皆有蹤跡……
此時，沈滿荊又問：“敢問鬼友可知？”
小女孩塑料製品的眼睛本就恐怖，眼下她忽然做出深思熟慮的表情，兩隻沒有眼白的眼睛，更是駭人，她道：“這個定然是知曉的，不過……？”
沈滿荊心中冷笑了一聲，這小女孩意有所指，吞吞吐吐顯然是剛纔燒的錢不到位。
他又側眉一挑，示意樂安再燒些，當樂安不緊不慢再次抽出一沓錢的時候那小女孩卻陰森森的笑了一聲，開口：“判官大人誤會了，小人的是覺得，既然秦廣王大人要判官大人來尋屍王，爲何不告知判官大人屍王被關押在何處？”
聞言，衆人心中恍然一驚。
秦廣王那隻笑面虎難道是故意挖的坑？
步錦笙眼下扮演的就是個跟在判官沈滿荊後面的一直白癡小鬼，她不吭聲，只是胡亂思考着。
她想不通爲何沈滿荊要扮演判官這個罕見的大角色，若是扮演一隻無名小鬼，豈不是能更大記錄排除被發現冒充的可能性。
衆人一番沉默，那小女孩卻絲毫不做退讓，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沈滿荊。
大約是盯了沈滿荊半晌，也沒盯出個所以然來，她眼神一轉，換了步錦笙看上去像是個軟柿子盯。
步錦笙心中發毛，很明顯怔愣了一下，不明內情。